余光里卧室光影大幅晃动，耳畔传来破空的气流声。苏念还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左手推地就地往床尾的方向打了个滚。
“哐当”一声，那盏床头灯猛地砸到了他刚刚的位置！
黑色的电线被扯开，紫灯迅速暗了下去。卧室的光源只剩下天花板的几道橙色镭射光线，横在银灰发色的少年脸上，诡谲又怪异。
少年苏念还坐在床上，眼神锋芒毕露，琥珀色的眸子在光线的反射下显得深了几分。
两人无声对峙。
苏念不确定他能不能认出自己，毕竟以他的视角来看，他的变化太大了。如果是六七年前的他，也绝对想不到将来的自己会变得这么……温和而平凡。
少年动了动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折叠刀。
苏念有些走神，他以前确实会在身边放刀，后来渐渐长大了，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可能是不再需要从外物上获得安全感了，他就没再保留这个习惯。
少年的身手其实很不够看，更何况他刚刚在床底捡到了一把匕首，比小苏念那把折叠刀更长也更锋利。
少年跳下床，紧抿着唇一句话不说，毫无章法地挥刀刺向这个外来者。
苏念在黑暗里勾了下嘴角，一边后错着步子躲避攻击。他怀疑峰麟在这个副本里有降低难度，好像削弱了小苏念的战力。
动作间，他听到了钥匙的金属碰撞声，从少年的衣服口袋里传来。
拿到钥匙很简单，苏念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进攻一直在躲避，看起来被动实际上一直牵制着少年的行动轨迹。
想要反制他其实很容易，绝对的武力和身体素质的压制下，苏念可以想到一百种方法……
苏念引导着少年走到远离床铺的一侧墙面，厚重的衣柜和墙体形成了九十度夹角，橙色的光线条本就不是放射光，有衣柜挡着这里更是照不进来，黑洞洞的。
少年紧握折叠刀猛地刺向被逼到墙边的苏念，苏念侧身灵巧躲开，刀刃刺到了墙上，剐蹭了一下发出难听的声音。正当小苏念转过身要再次攻击的时候，匕首出鞘的脆响霍然划破空气——
少年瞪大双眼，折叠刀猝然从手中滑落，他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粘稠的液体从洞里汩汩冒出。
他的目光已然模糊，视网膜上仿佛炸开了一团血雾。局势反转，他的后背紧紧抵靠着墙壁才不至于摔下去，而面前这个看起来文弱秀气的青年手握匕首，眼神是和他一样的冰冷淡然。
少年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搐着，他倔强地靠墙站了好久，最终才软下了身体。
苏念沉默着接住了少年，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轻轻抱回了床上，又盖上了被子，将柔软的被子一直拉到了少年的头顶，盖住一头扎眼的银白灰。
想要反制小苏念他可以想到一百种方法，但他偏偏选择了最激烈的那一种。
苏念默然片刻，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你只是一团数据……
苏念微闭了闭眼，父母去世后，他也从未过度沉湎于过去的时光，不羡慕曾经的自己，也不会怜惜。
往前走，不要为过往赋予任何意义。
再起身时，苏念小拇指指尖正勾了一个铜黄色的钥匙，没有挂件，只带一个朴素的钥匙圈。
芯片再一次震动，这次的频率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苏念调出屏幕，目光微微一顿：
只见除了前两条任务均已经划去，下面又多了一个新的任务条，它闪烁了几下又突然变暗，直接被划去了。
新的任务条写着：[请成为唯一。]
苏念目光又落到被蒙着头的小苏念身上。
……他好像跳关了。
突兀又欢脱的庆祝音乐奏起，愉悦的峰麟女声响在房间上空。
[恭喜玩家苏念顺利通关游戏房间109，房间奖励：苏念个人账户已入账五十万元，请玩家再接再厉，期待您的表现。]
苏念手指拨动面板屏幕，果然看到自己的账户有新的入账信息，五十万元整。
不是游戏道具，苏念稍微有些失望，不过这只是第一层的游戏，只奖励货币倒也正常。
苏念拿着钥匙，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卧室的门。
在昏黑的房间待久了，洋楼走廊明亮辉煌的光线让苏念有些不适应，他眯着眼，却还是在拉开门第一瞬就偏头往一侧看去。
隔壁的门几乎是同一时刻被拉开，苏念下意识的笑了笑，莫名其妙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好像多少次了，他总是一拉开门就能看到江亦。
“咱们……”苏念清了下嗓，刚要说“咱们平手了”，却见江亦看他第一眼就突然神色一变，疾步向他走来。
苏念微怔，江亦已行至身前，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肩膀，好像在担心他摔倒。
“哪受伤了？”江亦的声音沉郁而严肃，全然不似平常的慵懒。
苏念一愣，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白色衬衣已几近染红，胸口，衣摆，袖口……全是血色的脏污。
刚刚在卧室里光线暗淡，他杀了小苏念又将人抱到了床上，没有注意到自己已浑身浴血。
“没有，不是，不是我的血。”苏念下意识地安抚，想拍拍江亦的手臂，又突然想起自己手心也沾满了粘稠的液体，就有些僵持地悬在了半空。
江亦反手握住他的手，浑不在意手心沾染到黏腻的血水。
苏念眸光微动，却并未抽开，他感受到了江亦手指间几不可查的颤抖。
“抱歉，吓到你了，”苏念随意笑了一下，“是副本里的……怪物，他的血，我一点事也没有。”
江亦一开始没有说话，沉默着上上下下又看了他好几遍，好像在确认他的状态，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下来。
他偏过头，苏念看见他好像无声的骂了句脏话。
走廊有些安静，并没有其他人的交谈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出来了。趁还没有人过来，江亦脱下了风衣外套，披到苏念身上。
“你先穿着。”
江亦说得不容置喙，语气还是有些严肃低沉，不复以往总是带着笑意和调侃的声音，似乎刚才的惊吓还没完全缓过劲了。苏念并没有推脱，毕竟他这一身刺目的血污的确有些吓人。
“你怎么这么快？我刚刚还跳关了，你竟然还是和我一起出来的。”苏念扯开了话题。
“可能我厉害吧。”江亦轻飘飘地说，末了又补了一句：“你也厉害，你刚刚都跳关了啊。”
苏念：“……”
阴阳怪气我！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苏念气笑了，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又不是在故意吓你，我刚刚那个房间很黑，我没注意血沾到了身上。”
空气陷入一阵沉默，苏念好整以暇的看着江亦，等他怼回来。
江亦动了动唇，目光和声音一并柔和下来，刚刚的严肃一扫而空。
“……可是你刚才吓死我了。”
“……”苏念一时哑口，沉默了两秒，又硬邦邦地蹦出两个字：“抱歉。”
“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江亦说。
“不，咱们明明是同时出来的。”
“我比你快。”
“咱们一样快。”
“哦？”江亦笑得戏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的门牌号，“那为什么我都走到你门前了，你还有一只脚没出来？”
“……”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拐角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噤声，几乎是同时伸手拉紧了苏念敞开的风衣，来遮住大片血迹。
“你们出……在干嘛？”顾恋声音有些犹疑，眯着眼打量着两人。
江亦正背对着她面对面和苏念站着，好像一手还拉着苏念的前襟，两人靠得极近。
江亦却没第一时间转过身去，反而又凑近了苏念几分，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愿赌服输。”还不等苏念说话，就自然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施施然转过身。
“我们也刚出来，”江亦微笑道，提高了音量，那边顾恋已经走了过来。“咱们直接去二楼吧，也没必要等谁。”
第二句话是看着苏念说的，江亦的桃花眼闪烁着笑意，斜眼看他。
苏念：“……好。”
“那我和你们一起走吧，反正千屿他们出来也会上楼。”顾恋说。
三人都没有异议，苏念和江亦来到环形走廊就一直在入口的区域行动，没有往里面深入走过，反正时间还宽裕，顾恋便陪他们绕了个远路，从她来时的方向过去。反正走廊呈环形，从哪边都能到有旋转楼梯的大厅。
“除了你，那边还有别人出来吗？”苏念问。
“还有个男的，和我差不多时间出来，”顾恋想了一下，“他叫什么来着……”
苏念和江亦对了个眼神，都没有说话。
“对了，好像叫盛澜，和那个妹妹走一起的。”
苏念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就见旁边江亦毫不意外，在顾恋看不到的地方对苏念做了个口型：随我。
进房间前苏念就大致扫过一眼房间的门牌，看到了有拳头图标的门牌标志，想来如果盛澜是选择了通过武力破局的房间，对他来说不是难事，甚至可能快过大部分人。
那就只剩下了书意……还有许宁舟，苏念轻轻拧了下眉，心情有些烦躁。
为什么许宁舟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