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昱是在三日后醒过来的。
他刚一睁开眼,四周就立马有人围了上来,刺目的光线也被挡的差不多了。
谢无昱失笑一声,嗓音有些哑,“怎么都这副表情,我昏过去多久了?”
“三日了。”
不知是谁答了一句,谢无昱在心里想了两遍,才撑起身子坐起来。一时之间他甚至听到了骨头咯嘣的响声。
还是躺太久了。谢无昱一边想着,一边想去扯外袍。
“我那乖徒呢?我躺那么久,第一眼不应该看见他吗?”
无人回答,谢无昱去拿外袍的手倏然顿住了,他抬起眼,看着默不作声的人,沉声道:“出事了?他人现在在哪里?”
只有药炉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响着。
“我问,他人呢?”谢无昱语气渐寒了。
“在无极谷。当时你……伤的太重,必须回临天门。但是那无极谷又死咬着不让我们走。白辞让我们先走,他和无极谷走。”
抱着剑靠旁边的陆既白见没人说,干脆简练概括了下。
“然后呢?”谢无昱没什么表情,只是有条不紊穿着外袍。若非他几次系错了带子,只怕会真以为他如面上那般冷静。
“我们想过去交涉,甚至强抢,但是……”
那就是失败了。谢无昱边想,边站起身。一直放在角落的不染尘忽然飞至他手边。
一直专心熬药的姜兹竹听到声响立马进来,瞧着发光的不染尘,皱起眉,“你现在还需要修养五日,否则极有可能灵脉断裂。”
谢无昱依旧执意想要去,陆既白侧身拦住,“你想怎么救他?强闯吗?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可能你不但救不出他,万一对方设有埋伏……”
“嗯,最坏不过死在一起。”谢无昱缓缓道,“或者,我总能最后保他一命。”
萧余风听不下去了,他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这是你认为最坏的结果,可对于他呢?他拼了命也想要你先走,要是你死了,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邵芸本想着谢无昱醒来后能和他们谋划谋划再去,哪料这一睡活像把脑子睡丢了,当即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泼他脸上清醒清醒,“你醒醒,人家费心费力让你先回来。结果你吃饱喝足了回去和人家死一起?殉情都不是这么殉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无昱忽然想起来白辞还深陷循环之中,若是自己死了怕是他又要面临循环了。
但是无极谷谷主那个老头又不是什么好人,谢无昱皱着眉,转过身回到刚刚的榻上。见他转身,众人又都松了口气,然后四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然后四人眼睁睁看着他翻出蓝色翎羽,下一秒紫色火焰燃起,将羽毛烧了个干净。
“我不去,找人去总行?”谢无昱烧完羽毛,转头看陆既白,紧接着说,“但五日后,这笔账我必讨回来。”
陆既白和他对视一眼,就明白他要什么了。
“好,我去准备。”
谢无昱和他一并出去,彼时,一人也正顺着山梯往上走。是千沐尘。他见到谢无昱便说,“找我来做什么?”
“帮我去救个人。”
“嗯?救人?还需要我去?谁啊?在哪里?”千沐尘好奇道,“你那徒弟呢?”
谢无昱垂着眼,“救他。在无极谷。”
千沐尘眼里的疑惑有些明显了,谢无昱脸上依旧没有笑意,只是淡淡说,“劳烦你直接带他到这里。其余的,便无需多管了。”
看见千沐尘还不明所以,陆既白连忙趁着萧余风喊住谢无昱的间隙,对千沐尘说,“后面的事情太血腥了,不适合其他人看见。咳咳……先去救人吧,要不然他一会要翻了无极谷了。”
太血腥?翻了无极谷?千沐尘茫然想着,上一次听到这种形容,好像还是在听他娘讲他爹故事的时候。
但是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千沐尘转头果断就往无极谷的方向而去。
秉持着先礼后兵的方式,他打算先熟悉熟悉地形。所以随便搞了件无极谷的弟子服,又搞到了腰牌,直接去了地牢。
千沐尘望着这角落里蜷缩的不知是人还是畜生的,不禁咋舌,速度也快了。
难怪谢无昱气成那样,要换成他爹,只怕能把这里夷为平地。千沐尘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他脚步一顿,随后屏息敛声,挪动过去。
那是压抑着的喘息,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动静。
千沐尘咽了咽口水,伸手退开铁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有反胃的感觉。但比起这个,更让他心寒的是,四面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用朱砂画满了图腾。
虽然他不清楚这是干什么用的,但是看被禁锢于水中的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一看,那四条铁链中,绕着手上的两条最终钉在他手腕骨里,而进入水下的那两条必然也不是简单的囚住他。
而且那张脸上左侧的红肿还未消下去,看的千沐尘觉得可能无极谷需要准备满谷的棺材了。
但或许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白辞?白辞?”千沐尘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当即心都悬起来了。他又尝试着靠近,确认还有一□□气在才松了口气。
他们还是怕谢无昱的。
千沐尘看着嵌入骨头里的锁链,发愁起来,他只会暴力破坏,可是万一把这人最后一口气折腾没了呢?千沐尘只好抬起头,看看是从中间破坏更快,还是把铁链干脆全拔了。
正当他考虑的愁眉苦脸时,铁门忽然传来巨响。千沐尘猛然回头,就见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一堆身着黑袍的人。
“这么多次了,你们怎么就还没有长记性呢?”无极谷大长老走了出来,看着千沐尘。
千沐尘“啧”了声,侧身挡住白辞,指尖捏了个剑诀,“把人救出去,自然就没人来了。”
“唉,可惜,本来这祭祀阵,是给归棠灵尊使用的。没想到居然是无名小卒。怎么,你们临天门是没有人了吗?”
“无名小卒”沉默片刻,默默去拿青凝剑,说:“有没有人,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岂料大长老笑出了声,“既然如此,便拿你试一试这祭祀阵的威力吧!阵起!”
好像肩膀上忽然重了几千倍,连灵力流转都滞涩了。千沐尘本来飘在水面上,这一压直接让他入了水。水花溅起来,弄得他浑身湿漉漉的。
“诶不是,你们要不要脸啊。”千沐尘惊道,寒水让他觉得体温都下降了,“打不过还要封灵力?本来多打一就是你们占优势。”
不止如此,千沐尘清晰感觉到灵力倒流,那用朱砂涂成的笔画开始发光,像血一样。
刚刚他说是祭祀阵,祭的谁?别是要开辟鬼门关把谁捞出来吧!千沐尘抬起手压在白辞肩膀上,目光落在大长老身上。
“奇怪,你这小子……怎么瞧得有些面熟啊。”大长老看着他的脸,喃喃道,又甩了甩头,“看起来修为很高,居然没有立刻因为灵力衰竭而亡。”
黑袍人四散开,纷纷向四周注入灵力。露天顶上,金黄色的光柱冲向天空。千沐尘饶有兴致看了片刻,说:“你们想把这灵力给魔尊?还是想靠着这个飞升?恕我直言,以灵力献魔尊,你是生怕他不会力量紊乱而亡吗?”
按理说这个时候,祭祀的人早该爆体而亡。可是大长老看他脸色甚至越发红润,顿时心生警惕。
“不对,都停下来!”大长老厉喝一声。
几乎在同时,那些黑袍人反倒控制不住一般一个个跪了下来,纷纷道:“长老,这阵法不对!它在反吸我们的生命力。我们停不下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先后因为受不住,喷出一口血后倒下了。
“你是什么人!”大长老想终止法阵,不曾想,在他刚释放灵力时,自己的灵力也不受控制的往光柱里飞过去。
“啊……”千沐尘从水里站起身,从容拍了拍粘上了的水草,抬头看着大长老,“云曦灵尊,千沐尘。有礼了。”
“你……你就算是云曦灵尊,怎么可能在灵力被夺去的时候,还能……”大长老在威压之下跪了下来,疯了似地。
“不错,你们这个阵法挺厉害的。要是归棠灵尊来了,或许真的会栽跟头。”
“那你……那你怎么会……”
千沐尘走近,俯下身,倏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可是谁告诉你,这是灵力的?”
尖啸声从头顶传来,玄鸟飞落下来,所过之处光影皆散。铁链在飓风中与石壁分崩离析,却迟迟没有落地。涂满朱砂的石壁崩裂,破碎。原本深不见底的池水翻涌着奔向铁门之处。
那是大长老最后见到的景象了。
千沐尘手执青凝剑,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将昏迷不醒的白辞放在青鸾背上,轻叹一声,“唉,青鸾,快些回临天门吧。”
青鸾叽了声,展开翅膀腾空而起,随后便消失于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