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深邃,似在遥望远方,接着道:“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无依无靠的。我去休息,你又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好不可怜。”
沈炼顿了一下,心像是被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触动心弦。
他微微动容,笑道:“那你,一直陪着我。”
“陪着就陪着呗,你要是以后再敢捉弄我,你就死定了!”馆竹放下双腿,坐正身子,冲沈炼扯了一个鬼脸。
沈炼怔然,醒悟道:“小鬼头,我说一直可跟你的一直不是一个意思。”
馆竹看了眼天上越来越大的太阳,不耐烦摆摆手道:“一直还能有什么别样意思?”说完,烦躁的扯了扯领口透气,猛扇了扇风,转过身,将扇子对着沈炼的脸猛扇了起来,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哈哈哈哈哈,凉不凉快!”
爽朗的笑声拂过沈炼的心窝,一扫心上的灼热,他也笑着点头,道:“确实凉快!”
十日过去了,马头山中的木牌少了不少,却没有土匪来投诚,主要是没有山贼愿意带头投诚,有心回家的山贼不敢前来府衙,怕此招是官府引诱他们上钩,目的是杀了他们。
徐阶苦恼,思索怎么让他们相信官府的诚意。整日忙碌还未曾松下一口气,马头山剿匪僵持不下,永安县的命案呈上来了,说是抓到当年的那个凶手了。
初夏的风儿从窗户吹进来,夜凉如水。
树的梢、圆的月、静的夜,烛火摇曳。
徐阶伏案办公。
他翻开推官府内放置的卷宗查探来龙去脉,原来凶手名叫孔贤,杀害宋杰夫妇。卷宗中记录孔贤杀人证据确凿,判死刑引用的律条适当。但是这个案件,当时并没有结案,原因是孔贤逃跑了。徐阶反复查看案卷记录,上面记载孔贤确确实实是逃跑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杀了两个人,还逃出了大牢,问题关键是,他竟逃到了马头山上,当了土匪。听闻朝廷招安,偷偷跑回家中,因犯过罪,躲在家里不敢向朝廷投诚,被邻居举报缉拿归案,现在正关押在司狱司里。
徐阶顿时对这起案件起了兴趣。根据卷宗,孔贤系永安县生员,其家与死者宋杰梯田相邻,曾因引水灌溉之事,发生龃龉。此后不久,宋杰夫妇在家中被害,鲜血印迹点点滴滴延至孔贤家门,且门框处血迹斑斑。死者系致仕七品官,无子女。告发者是宋杰的小妾刘氏和管家徐平。
“一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竟为争水连杀两人,且让血迹从作案现场一直滴至自家家门,门框上的血迹也不擦掉,也不逃匿,等到被官府抓获,确认罪行,又从牢中逃走?”徐阶嗤笑一声,将卷宗丢给半仰卧在塌上独自下棋打谱的陆炳。
“给你看看。”徐阶太阳穴处隐隐作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拿起桌上的卷宗,微微后仰,将手里的卷宗轻轻的向陆炳抛去,愠怒道。
卷宗从徐阶的手中被丢到了陆炳的怀里,陆炳漫不经心的放下左手的棋谱,右手的黑棋,青葱玉指拾起怀里的卷宗。
他半垂眼皮,对着烛光,浏览手中泛黄的书卷。
“这样的案件到底还有多少!”徐阶拍桌案“腾——”地站起来,桌案颤动,烛火跳动,木椅摩擦青石板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徐阶很少发脾气,即使不高兴,也只会跟自己生闷气,这回是气的狠了。
陆炳不禁抬头,眸光沉浮,道:“若宋杰夫妇是孔贤所杀,那他他大可不必让血迹斑斑公然呈现,公然呈现似挑衅。若他有意公然呈现血迹,必然是不怕死的,被抓后却又为了活命逃跑,当了土匪,十有八九又是一桩冤案。”
陆炳将卷宗轻轻搁置在塌上的桌几,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不过,我比较好奇,他是怎么从司狱司里逃出来的。”
“这不重要。”徐阶眯眯眼睛,火气降下来,舔了下嘴角,冲陆炳讳莫如深的笑道:“重要的是能不能除匪,就要靠这位孔秀才了。”
司狱司中,长年不见阳光,霉味充斥整个牢房。
徐阶在烛火下细看孔贤,孔贤二十出头,跟自己的年纪相仿,是一瘦弱书生,身形和自己差不多,脸色病态苍白,满脸的泪水,跪地称冤枉。
徐阶今日只是想听凶手陈词,他不动声色,问道:“孔贤,刘氏告你杀宋杰夫妇,如今证据确凿,有何话说?”
孔贤伏地嚎呼道:“青天大老爷明察啊,生员……”一想不对,改口道:“小人冤枉啊!”
“冤枉?冤枉你为何在招供书上画押?”徐阶喝问。
孔贤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小人是遭不住刑法,屈打成招,实则另有隐情啊!”
“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但是不会冤枉好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待我查明真相,便明是非黑白!”徐阶严肃道。
这件案子并不难查,第二日,徐阶把刘氏,徐平皆请到公堂之上。刘氏面容姣好,脸上却有匆忙之间留下的胭脂痕迹,素缟衣裙之下,露出一截大红裤管。而徐平只是个仆人,却着锦衣华服。
粗鄙乡人,犯罪手法实在不高明,刘氏身为宋杰小妾,服丧期间素衣内穿红裤,徐阶连死者尸体都未检验,便将真凶缉拿归案。
表面上刘氏,徐平异口同声咬定孔贤杀人,且以半年前的田中灌溉引水纠纷为由,杀人动力,物证,人证俱全。
实则经不起推敲,证据也太过明显,杀人犯不仅没有清理现场,毁灭证据,而且让血迹滴到自家门口。以徐阶处理过得案件经验,一眼即可看出其中端倪。
他把刘氏和徐平分开审问。对徐平说,刘氏已招认,你还不招,罪加一等,吓得他磕头画押,立即从实招来。
案件真相很简单,老夫少妾,宋杰无法满足刘氏,刘氏私通徐平害了宋杰夫妇,嫁祸孔贤。
案件推翻,沉冤得雪,孔贤眼泪汪汪抱着徐阶痛哭,直呼:“青天大老爷啊,呜呜呜……你不知道生员在那马头山上过得是什么浑日子,他们欺负在下是读书人,拳打脚踢常有的事,过得比山下惨多了啊!”
次日,孔贤揣了银子,招安投诚,开开心心的回家,过安生日子去了。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郑家寨暗流涌动,见官府此举并非诱杀,没过两日,三三两两的土匪从山上下来投诚。
郑家寨的窑洞里,郑新急的团团转,他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他娘的!你他娘的不是说他们打不上来吗?草,老子的人都被挖光了,奶奶的熊,他妈老子让他们偷偷下山,投降的都该死!”
郑新抽出睡塌旁的屠刀,凶恶的表情仿佛下一秒便会用这把屠刀杀人。
“不能杀。”苏颖舞面对郑新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杀气,没有一丝害怕,她翻了个白眼,道:“杀了可就不是偷偷下山投诚,那么简单的事了,如果你太过凶残,寨中有二心,会窝里反的!”苏颖舞翘起兰花指,轻按了按自己的鬓角。
她不轻不重的道:“到时候我们才真的是应接不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就让他们跑?他娘的,谁再捡那个破木牌,老子送他们上西天!”郑新提起屠刀对着青石板地面猛的一砸,发出“咚——”地一声巨响,青石板裂开。
“说!”郑新提起刀,指着苏颖舞,骂骂咧咧道:“是不是你这个臭婆娘在搞鬼,他娘的!”
苏颖舞不动声色,心里打鼓,刚刚教主传的纸条:加快速度隐秘撤退,放弃郑家寨,还未销毁,郑新就闯了进来。她情急之下,将纸条塞进鬓角之中。
她翻了一个白眼,讥笑道:“你就是此时把所有木牌都收了,烧了,寨中内部早已传遍,衙门招安的消息。我现在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竟然连我都怀疑,可教我真是心痛!”说完,她装模作样的抚胸哀痛。
“那怎么办!就随他们去?”郑新把刀扔在了地上,颓废的坐到塌上。
苏颖舞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里嘲讽:怎么办?蠢货,死路一条呗!
第四天,徐阶检点投诚的木牌,竟然收回了两百余块。有的是山贼自行前来,有的是家人掮牌上山劝说而来,挨到第十天,投诚者达三百余人。
余下土匪无疑是冥顽不化之人。
夜,蛙声一片,微风徐徐。
徐阶在勤俭居打着哈欠处理延平府案件,陆炳在旁边看书。
徐阶勤政,延平府积案所剩无几,延平府百姓为了对徐阶表达感激之情,隔三差五送个鸡蛋、煤油灯、蜡烛、柴油米面什么的。这不是,他太高兴了,当天晚上就点上了百姓送的蜡烛,只是这蜡烛的做工实在粗糙,灯光弱也就罢了,没烧多久就快到底了,蜡油融了一片,黏在书桌上。
徐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忍着没把蜡烛换掉,抬眼看到陆炳,侧卧在不远处的塌上。塌桌上,点了一根明亮的蜡烛。他在灯光下看书。
蜡烛的照明范围有限,明亮的烛光照不到他这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卷宗,再看了眼微弱到基本没有光的蜡烛,叹息了口气,想着自己简直是自讨苦吃,当下没了继续看案件的兴致,问陆炳道:“你上次说,兵法有云,倍则战之,如今我们的兵力是土匪的两倍,现在还能战胜吗?”
“整顿军队,不日即可攻打。”陆炳并未抬头。
“好。”徐阶说了一个字,末了又觉得空气太过安静,问道:“你在看什么?”
“《将军之绝世娈童》”陆炳仍是未抬头,不咸不淡的道。
“什么?”徐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看的是什么?”
“《将军之绝世娈童》”陆炳声音无波澜,重复道。
“你要看吗?”说完,他微抬眼皮,看了一眼徐阶,问道。
“不……不了”徐阶其实有点好奇,但是他除了圣贤书,从来没看过话本。
房间又陷入了寂静,过了半晌,他问道:“好看吗?”
陆炳这回抬起头,奇异的看了他一眼,认真回答道:“尚可,学了不少东西。”
“比如?”徐阶疑惑。
“上次在门边顶你。”陆炳接道。
“那……那……那那些流氓话……”徐阶结巴了,道:“还……还有对对……对我……”
“嗯,书上学的。”陆炳低下头,视线重新回到书上,淡淡的道:“上面写了,越流氓对方就会越喜欢,嘴上说着不要,其实想要的不得了。”
“等等!”徐阶捂住耳朵,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不想听就是我想听。”陆炳薄唇抿成一条线,露出浅笑。
可惜徐阶耳朵堵的有点晚,这句话也一字不落的落入他的耳中。
徐阶心里极为不平衡的看了眼自己桌上摊开的卷宗,烦躁的憋了一口气,继续瞪着溜圆的眼睛,撑开眼皮继续盯着案件。
哈欠连天。
陆炳放下手里的话本,吹灭了手边的蜡烛,向他走过来,从后背搂住他,在他耳边轻语道:“拼命十三郎也不是这么拼的,身体若垮了,还怎么帮百姓翻案,将土匪剿尽。”
“是啊。”徐阶对他说的话赞同无比,看了眼桌上百姓送的蜡烛,道:“你说得对,我的身体安康承载的是延平百姓的希望,我不能垮了。”他坚定道:“好,我要休息了!”
窗外月光素洁,院中的月见草悄然开放。
窗外飘进来“嗯嗯啊啊”的娇喘声。
又是隔壁勤俭居。
蜡烛将灭,烛光暗淡,徐阶的脸色更暗。
张遥和李又仙自住进这“勤俭居”,夜夜行那事,这房子的隔音又不好,有时甚至连搅出黏腻的水声,都能听的见。
蜡烛燃尽,光灭了。
房间陷入黑暗,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
“我们做吧?”陆炳的嘴唇贴在他的颈上,温热的舌头触上他的皮肤,深吸了一口。
徐阶已习惯他的亲昵动作,认清自己内心后,再没拒绝过,他疑惑问道:“做什么?”
“行房。”两人一问一答。
“行……”徐阶惊讶,短促的发了一个上扬语调。
“行?你同意?”陆炳微微挑眉。
“行你老母!滚!”徐阶面色铁青。
“子升,莫害怕,我有经验。”陆炳的手搁在他的腰带上,高挺的鼻尖蹭着他的肌肤,嘴唇贴着脖颈,一寸一寸的移到他的耳后。
“你……唔……有经验? ”徐阶露出不易察觉的嫌弃的表情。
“想到哪儿去了?我看了不少话本。”月光照射进陆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