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无数修士御剑驾云穿梭在云雾之间，充沛如虹的灵气随着流岚雾霭舞动翩翩，远望若渺渺壶中天，修者宽袍风中猎猎，威严庄重的钟声敲响，响遏行云，鸟雀为之驻足。

这是十年一度的凌云宗举办的散修大比之日。

五百年前，凌云宗先宗主得道成仙，紧接着又有数名长老渡劫飞升，从此凌云宗从无名小宗一飞冲天，成为了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宗门。无数修士挤破脑袋也想进入凌云宗，得到最好的功法，在灵脉之中如那些长老一般勘破红尘，飞升而去。

但凌云宗内门不收凡徒，唯有脱颖佼佼者方可入宗。

哪怕是凌云宗外门弟子，也不过是挂着凌云宗名号的散修。

而散修大比，便是凌云宗内门为收徒而举办的擂台。

不论是外门弟子、名门修士还是闲散修道者，若能在大比之中取得好成绩，就有机会成为凌云宗的内门弟子，展望光辉灿烂的仙途。即使未被凌云宗看中，只要运气够好，也能得到其他宗门赏识。

这是修真界每十年中最为热闹的盛事。

莫临渊站在擂台之下，望向擂台另一侧高筑的看台。

看台上各个宗门有头有脸的人都落座于其中，而最高处的三层，则皆是凌云宗的长老。

凌云宗掌门是一名留着长胡子的老人，面目祥和，手揽拂尘，身着朴素的道袍，举手投足却隐隐有排山倒海之威势。

在他之下的两侧，本该坐满两人的地方，却空出了一个席位。

这让莫临渊蹙起眉头。

他来到凌云宗外门不过两年，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对着外门的几本剑法典籍死磕，却也知道宗主之下的两位长老是谁。

那空出的席位是剑修长老释青宁的位置。

论剑，天下无人可出释青宁其右。

据说他已至大乘期圆满，半步成仙。

天下剑者，视其为剑仙，都想得他传承，哪怕一招半式，也是毕生幸事。

七年前，释青宁突然收了个徒弟，这让众多剑修撕心裂肺要死要活了好一阵，可后来又传出释青宁的徒弟无心修剑，做了个以乐修道的音修，这才让他们重燃希望之火。

莫临渊也想知道这个一剑破寒山的传奇剑修究竟有多厉害。

在他思绪纷飞之际，擂台上的半空之中，无数雀鸟展翅飞来，它们蜂拥而上，搭成一个五光十色若彩云的空中浮台。

浮台上支起了一个精致小亭，层叠的绸帐轻纱挂在亭角，将亭中景色尽数遮蔽。

他身边的人都望着那彩云浮台惊叹出声，更有音修抱琴躬身，面带敬仰之色。

“这是什么？”他困惑地问他身边身着流锦云服的弟子。

那名弟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看乡巴佬的神色：“不是吧，你连这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土鳖散修？”

“我是凌云宗外门弟子，”莫临渊按捺住自己的怒意，“两年前自青州来凌云宗求道的。”

看起来小有身家的修士轻蔑地朝他笑了笑，带着几分鄙夷，却还是纡尊降贵介绍了两句：“那是大比开幕的助兴，音修将之称为登瑶台，唯有十年中最为出色的音修才能在瑶台中央奏响霓裳羽衣曲。”

“今年登瑶台的，也不知会是哪家的仙子……”

没等说完，他已经挂上了色眯眯的笑。

莫临渊没有再搭腔，他对这种重色忘道、一心只有美人面的蠢东西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冷眼再次望向瑶台，只希望这所谓的助兴演出能快点结束，好进入正题让他上台比试。

他从青州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凌云宗，就是为了能够进入内门，得到万人之上的力量，让那些过去欺辱他的人都畏惧他，甚至奴颜屈膝向他赔罪。

什么美色情爱，通通不被他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瑶台亭上的绸帐被飞鸟各衔着一角，缓缓拉开。

轻灵悠远的琴声从亭中响起，又有数不尽的白鹤闻声而来，在瑶台上欢欣起舞。

鸟羽轻飘飘落下，亭中奏乐者终于现出其庐山真面目。

清丽绿眸掩于半透白纱之下，恍若蒙了薄雾的幽潭。唇似桃瓣，色若春花，披散而下的青丝蜷曲着，如瀑般贴在层叠青衣之上，祥云飞鹤，飘飘若仙。

他环抱着一架清透如白玉的文枕琴，弦似银线，弓若新月，白皙纤细的手拨动琴弦，琴弓拉动，悠长渺远的乐声便飘向四方，带着一阵清风载着白鹤飞入云中。

半刻前还希望快点结束演奏的莫临渊痴痴望着瑶台，只希望一曲再长些，能让瑶台之上的身影更清晰印在他的脑海。

“那是谁……”

他喃喃问道。

瑶台上又缓缓升起一块石碑，上面浮现出几个大字。

音修之首——虞素舒。

原来他叫虞素舒。莫临渊的脑子生锈般迟钝地反应过来。

边上的色胚修士却咦了一声：“虞素舒？那不是释长老的徒弟吗？”

“还以为他徒弟不练剑或许是根骨有异……原来竟是音修的天才……”

在众人意犹未尽的时候，一曲终了。

组成瑶台的飞鸟四散开，亭子也慢慢撤走。

一柄带着森然寒气的剑自天边飞来，漂浮在乐者足边，等乐者踏上，便无风自动，带着他飞向看台，云纱堆叠的外袍摇曳似水浪。

四周的窃窃私语传入莫临渊的耳中。

“……都说释长老宠爱他的徒弟，没想到连衣服都是鲛云纱，几万灵石得不来半匹，他居然一身都是……”

“那把文枕琴，不是百年前玄虚之境找到的异宝么，凌云宗将其列为天阶极品法器，竟是给了他……”

他的师兄很受宠，如珠似宝。

莫临渊想。

他已经笃定自己必须要进释青宁门下，与一曲惊天鸟的美人师兄朝夕相伴。

而被寒剑带到看台，坐在第二层空席位旁的虞素舒故作镇静。

他面色如常，宠辱不惊。

但心底狂敲系统脑袋：「你看见主角攻了吗？下面的人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我好想吐，我晕人了……」

032先安抚他脆弱的小心肝宿主：「没事的，没事的，你都开过独奏会，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不一样！」虞素舒愤慨道，「这里的人比独奏会多了至少十倍，而且算上两个世界，我拉小提琴的时间都快四十年了，但是文枕琴我才学了七年！」

「你可是这一届的音修之首！自信一点！」032溺爱夸赞。

虞素舒平复了一下，冷静将话题拉回正题：「那主角攻到底在不在下面？」

「在的，在的。」032扫描了一遍人群，从中找出了那个衣着朴素平庸，脸却俊美得超凡脱俗的少年。

虞素舒跟着系统的指引，从一群蚂蚁中勉强找到那不太一样的一只。

擂台上的比试随着钟响终于开始了。

他看见那只特殊的蚂蚁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打趴无数修士，在擂台上将剑使出了万钧之力，凛凛剑气横扫诸多对手。

“很感兴趣？”一道清凌如霜雪的声音在他身侧传来。

他扭过头，看见眉目清朗似寒山、身姿挺拔若青松的男人在他身旁落座，眼中含着对他的几分温和宠爱。

“下面那个小剑修，”他歪了歪头，将脸颊抵在琴上，挤出一点软肉，“和师尊的剑路倒是很像。”

来者正是半步成仙的剑仙释青宁。

释青宁听了虞素舒的话，将视线轻飘飘落到擂台上，果然看见了一个剑修以万夫莫开之势又将一名对手斩于马下。

“……确实有些像，倒是不错的苗子。”

虞素舒心情愉悦，在心里和032击掌。

「太好了！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一切都按着剧情走耶！」

032也很感动，到目前为止，他只看出释青宁对虞素舒师徒之间的关爱，没有像上次的主角攻一样因为提前相遇而萌生不必要的情感。

现在主角受还对主角攻有了不一样的态度，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由于莫临渊的努力，本该三天才能结束的赛程居然在头一天就过半，看台上的各大宗门都注意到了这个天赋异禀的剑修，磨掌擦拳想要将其收入囊中。

根据本门弟子线报，这个剑修的目标是释青宁。

但众所周知，七年前释青宁收下现在的徒弟时，曾说过此生唯有一徒的话。

而看释青宁宝贝他徒弟的架势，恐怕不会食言。

既然释青宁不要，他们就还有捡漏的机会！

到了第二天，他们却发现似乎要出什么意外。

往常只在第一天给掌门面子出席的释青宁，居然又来到了看台。

抱着琴斜斜靠坐在他身边的虞素舒看不懂剑，跟着他盯着莫临渊又看了小半天，止不住掩着面打哈切。

剑修就是这样，一半都很无趣，大部分看起来也都很穷。他漫不经心地想。

释青宁不动声色地向他的方向倾了倾身，让他靠得更紧了些。

……天天给他买锦衣华服金玉珠宝的释青宁是万里挑一的意外。

当大比的落幕钟敲响，一切尘埃落定。

莫临渊站在擂台中央，提着他那把平平无奇的铁剑，衣衫穷酸朴素，若非那张英气逼人俊美无铸的脸，看起来就像个穷苦人家的农夫。

一名凌云宗的弟子飞身而下，手持一个卷轴落在他身边。

他高声向所有人宣布大比结果：“凌云宗外门弟子莫临渊，夺得魁首！”

“莫师弟，”他笑问，“可有意欲拜入门下的长老啊？”

莫临渊等这一刻许久，不假思索道：“我欲拜入释青宁释长老门下，不知释长老能否同意？”

他一双眼遥遥望向看台，直勾勾盯着释青宁的席位，目光落处却非释青宁，而是那个眼蒙白纱的少年。

少年听见他的话，总算斜斜朝他降下一缕余光。

他如蒙神眷般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释青宁也缓缓站起身。

“师尊？”虞素舒对他要做什么心知肚明，却依然装出了讶异慌乱的样子，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释青宁。

释青宁听见他惶惶不安的声音，先是俯下身用手抚了抚他柔软卷曲的乌发，轻声道：“小舒乖，等我回去跟你解释。”

虞素舒咬着唇，无助地看他御剑飞向擂台中央。

“我同意收你为徒。”

随着清冷的话音落下，虞素舒突地抱琴而立。

“明霜！”他愠怒地喝道。

那柄寒气森然，踏霜碎雪的银白长剑应声破风而来，发出凌厉冰冷的铮鸣。

虞素舒踏上明霜，目覆郁火，怒然而去。

擂台上的两人都看向他纤瘦的背影，哑然无声。

“那是你师兄，闹了点脾气。”

释青宁侧过头，冷淡地对莫临渊解释。

“明日会有弟子到外门领你来九剑峰。”

他留下这一句，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御剑，只是乘风追着虞素舒去了。

莫临渊遥望，眉心聚起一点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