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一番。
三层阁楼处在二楼之上,却与屋檐齐平,所以从外面看过来察觉不到三楼的存在,而原本屋顶的位置用一整块琉璃样式的东西代替,为了防止从外面看出异常,琉璃屋顶上爬满了藤条植物,从外面看就像是普通的屋顶上种了绿植,而站在三楼往上看,则能透过琉璃屋顶看到上方湛蓝的天空和晴日。
夏侯淳踩了踩地面,又趴在墙壁边往外看了一眼,心中猜测这脚下的地板应该是往下沉了几十公分,而从外面看是二楼的位置,应该是一楼半才对,真正的一楼也往下沉了几十公分,只有这样三楼才能留出足够的高度供一个成年男子站立。
二楼的窗户做的比较高,三楼的窗户又做的比较低,两层楼的窗户位置都一模一样,这样从外面看就像是一扇窗户,实际上一扇窗户分出了两块空间。
原先她还在奇怪这花霓裳大门前抬高做了阶梯,与周围的房屋格格不入,看来就是为了掩盖其一楼下沉的真面目。好啊你计晖,没想到你这人看上去单纯无害,呆头呆脑的,其实内里小心思倒是不少。
夏侯淳找出这设计的奥妙之处后又从新坐了回去:“寮王殿下费尽心思造了这隐蔽的三楼总不是为了昭告天下的吧?”
“本王心中对夏侯小姐的评价与方才夏侯小姐对本王的评价只高不低,本王喜文弄墨无意朝堂斗争,只愿有这么一片净土修身养息罢了,本王视夏侯小姐为知己,既是知己,定是坦诚相待的。”
“寮王殿下所谓知己臣女不敢当。”眼见话题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她单刀直入道:“不过说是朋友却也是无不可,寮王殿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哈哈。”毋辛笑着摇了摇头:“本王第一次约你赏花时你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今日邀你用膳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怎料你一口应了下来,果然,是对本王有所求。”
“寮王殿下是聪明人,又何必取笑臣女呢?”
毋辛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你说吧。”
“明日春狩,若是臣女有何意外,希望寮王殿下能出手护臣女周全。”
毋辛何等聪明,夏侯淳虽没明说可他一听便心中了然。自古家宅之事便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不过么,这事儿如今怕是不用他去做了:“夏侯小姐不妨见了我朋友再说这事不迟。”
夏侯淳见他含糊其词,正想拿出诚意与对方讨价还价一番,突然阁楼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打开,一口凉风猛地灌入,门口那人站在原地还在喘息,想来是一路急急跑过来的。
夏侯淳回头去看,正巧与来人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
“叶无尘。”
毋辛笑着招呼可可往外走,与叶无尘擦肩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随着阁楼的门被重新关上,那春风也小了许多。安静的阁楼内只能听见叶无尘有些凌乱的喘息声。
许久,他才咽了咽口水,似是有些艰难的叫了一句:“夏侯淳。”
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又相对无言地坐了许久。
还是夏侯淳先憋不住了:“叶公子,你找我?”
“你……”在知道那件事之后,叶无尘本有许多话想对她说的,可不知为何,真正和她面对面坐下来时,心里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腹稿却怎么都说不出了。再一开口时,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你模样酷似你外祖父。”
夏侯淳一愣,彷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随后脑中光景倒退到鸡鸣寺,然后是与叶无尘的初次相识,最后定格在上一世,和亲路上,那个蒙面截亲的黑衣人临走时那一句—你真是和你娘一样蠢透了!
那个失望的眼神,与面前这个青年现下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牢牢契合。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过往与他短暂相处的碎片被零零散散的拼到了一起,组成了一幅不算完整,但是足够让人明白的真相。
此时此刻夏侯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你…是…”
叶无尘却已经比她镇定许多:“我是你舅舅。”
“舅…舅?”夏侯淳重复了一边,似在喃喃自语。
上一世她被王氏控制在夏候府,极少出门以真面目示人。他们只知道夏候府似乎有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嫡出大小姐,可这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知道的却并不多。而一直到她十八岁和亲之时,她的脸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上一世,叶无尘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她的吧?或许,那时他都不确定她的身份,但是他还是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他要带她走。
一想到上一世曾有个血亲苦苦寻了她数年,还曾冒着生死要救她于火海之中,而她,却以那个荒唐的理由拒绝了他,夏侯淳觉得心口隐隐作痛,那是一种悔恨与怨恨交织的痛意。
叶无尘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十六年前,在萧县有个叫叶无忧的姑娘,她家有三个孩子,其中有个男孩是孤儿,从小在叶家长大,叶家父母待他如同亲子。那年叶家小儿子两岁,叶无忧十六岁。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那个被叶家收养的男孩带着叶无忧私奔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要走。原本叶家二老对那男孩是十分看好的,也曾想要把女儿托付给他,他们怎么都想不通男孩为何要走,更想不通叶无忧为何要跟他走。好在叶无忧走时偷偷留下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叮嘱父母照顾身体的话语,再无其他。后来没多久,叶家二老思女心切无疾而终,而那个叶家年仅两岁的小儿子被托付给了二老的好友,萧县的县令,也是当今五皇子的外祖父。”
那个叶家的小儿子是谁,不言而喻。
夏侯淳听完故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可那心底的悲戚却怎么都抹不去。“我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世,更未听他提起过我娘。”
“这些年为了寻找叶无忧,我用尽了我所有的能力和精力,可却一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跟我说她死了,可是我不信,我不相信。一直到我遇见你,那夜你虽女扮男装,可你的模样与我父亲极其相似,那时我知道,我找到了。不过因为你隐藏的好,揭开你身份的过程绕了几个弯,一直到你同计晖一起去了安阳县,在那里我才终于确定了你的身份。后来从安阳县回来后,我让五皇子帮我查了夏侯平的资料,不出所料,他高中状元那年正是叶无忧失踪那年,而关于夏侯平的身世记录,却是被含糊几句略过去,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更没人知道他家中情况。只因那年殿考他太出色了,出色到被皇上破格点官,那年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所有人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在他的文牒上改写他的一切。”
夏侯淳声音都有些飘渺:“他们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嗯,这事我也去查了,虽然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娘的死另有蹊跷。”
虽然他们只短短的交流了一会,大部分时候还是她听叶无尘说,可夏侯淳却觉得口干舌燥极了,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却怎么都对不准杯口,夏侯淳一阵气闷将茶杯重重掼到桌上,茶水泼了一桌,瓷杯与木头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对不起……”夏侯淳有些失态地捂住了脸:“我、我现下还有些懵,你、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么?”
她不知道一时间如何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她也曾想过她娘,想过她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可她却从未想过那个女人竟然是以那样卑微的姿态死去。她能接受夏侯平此人冷血无情,毕竟上一世她已经领教过了,可……可这些所有的事加在一起全部向她涌来时,她真的毫无防备,内心被击的溃不成军。
为爱私奔付出生命的娘,恩将仇报冷血无情的父亲,她自觉上一世她已经活得够糊涂了,可为什么这一世她明明用尽了心思用尽力力气去生活,却依旧让她觉得活的荒唐无稽?
见夏侯淳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叶无尘脱口欲出的那些话都被堵在了喉头。他这时才意识到,对方也不过才是个十来岁的姑娘而已,一下子让她接受这些,她怎么能受得了呢?
叶无尘没有再多说,起身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一会,却始终没再回头,打开门出去后阁楼内又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