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问道:“可是方才白驹的话让你多心了?”
夏侯淳点点头,轻声道:“我虽未上过战场,却知道刀剑无眼,只是,真正亲耳听见战争的残酷还是很难接受。”计晖年少成名,比起男儿郎来她不输一分一毫,可也正因为如此,夏侯淳又万分心疼她一个女子要在刀尖上过日子。
十三岁,也就是她这般大的时候,计晖已经上了战场。上一世夏候府里的王氏她都斗不过,可计晖却在残酷的战场上拼出了一条血路,这其中的艰辛不是别人一言两语可以说得出来的。可饶是如此,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变相圈禁压制的局面。
一个靠战场驰名的将军,没有了兵,没有了权,守着一座城,最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神话里的天人也将逐渐跌落神坛,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那些用血和泪挥洒出的战绩,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灵均却道:“夏侯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感怀,日后你更了解她一些就知道,以计家来说,如今这幅局面已经是她最好的结果。多一分是患,少一分是憾。不多不少,是她这几年最好的回报了。”
夏侯淳笑笑,道:“兴许吧。”
一朝为臣,终生是臣。他们不知道五年后会发生什么,可夏侯淳知道。
五年后泰平周边两国群起攻之,太平盛世将不复存在。而计晖,也终将在雾仙国一战中,命悬一线。只是上一世她死的比计晖要早些,最后计晖赢了那一战没有,夏侯淳并不知道。
言尽于此,灵均也并不是多事多话之人,两人重新回归沉默。一直到计晖推门进来,夏侯淳看见那抹红色身影身形挺拔,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心中烦闷才被扫散,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计晖见夏侯淳盯着自己一个劲笑,也不由得放柔了一贯严肃的神色,在她身边落座后温声道:“饿了吗?”
白驹挥手打破那两人和他们之间的无形屏障,嚷嚷道:“将军,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虽然这大小姐易容后的模样是清秀,可我也不比她逊色啊,而且我这可是真实的颜色,你眼前那个是假的!”
灵均一掌拍在白驹的后背,道:“别整天没个正形。”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白驹瞪了他一眼,又看着计晖道:“那我就说个正形的,将军,那毋清清叫你去干什么?”
计晖招来小二点了几道小菜后才道:“不出意外的话,宣玑此时应该已经被人救走了。”
“这法子能成吗?”白驹犹疑道:“这天麻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会猜不到我们是故意放虎归山?”
“猜到又如何。”灵均道:“这宣玑武功了的,在天麻定是个不可替代的存在,换做我是天麻首领,就算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定要将人救出去再说。”
白驹不赞同道:“要说我就该一剑杀了她,省的到时候失策,养虎为患。”
茯苓缩着肩膀不说话。
夏侯淳怕白驹的话吓着茯苓,问计晖要先前抓来的糖果,剥了一颗给茯苓,问道:“最近在外面住的可还习惯?”
茯苓张嘴吃了糖果,含糊不清回道:“还……行。陈伯现在教我看账本。”
夏侯淳道:“这个不急,你先多认些字就好。”
茯苓道:“小姐,你不知道,我现在认字可厉害了!”她难掩得意的仰着头道:“教书的夫子都夸我有天分呢。”
“那便好。”夏侯淳欣慰道:“你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学得多了我给你另外置办铺子,到那时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茯苓不死心道:“我还是想和小姐在一起……”
“哟哟哟……”正在谈着正事的白驹听见此话开口打趣道:“你这般粘着你家小姐多没意思,你不如粘着我,日后你大了我娶你进门,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就是了,我可是见一个爱一个。”
听白驹对尚且年幼的茯苓说那些孟浪之词,夏侯淳气的将手中的糖都丢还了白驹,骂道:“做梦!你要敢招惹我妹妹我让计将军打断你的腿!”
白驹眼疾手快接过两颗糖,笑道:“大小姐脾气也太差了点,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做那等下作的事情去伤了少女弱小的心灵呢。”
灵均适时拆台:“你这个玩笑光我听见的就已经有数十次。”
茯苓啐道:“呸,下流!”
夏侯淳和灵均都被茯苓那俏皮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
计晖一本正经道:“白驹,日后在姑娘面前注意言辞。”
白驹见计晖不似开玩笑,只得耷拉着脑袋应下。
计晖点的菜上来时夏侯淳才知道原来这禧楼最与众不同的竟然是从禧楼外围的连廊上菜,每一层的连廊都是相通的,如果不想被打扰就把包厢内靠连廊位置的窗门关起来就好。夏侯淳不得不服这禧楼的设计者,心中对白驹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没想到白驹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竟还有如此设计头脑,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能将整座禧楼运行起来的人,本也不可能会笨,果然一个人的实力如何还是不能只看外表。
一顿饭毕,几人分道扬镳。夏侯淳将茯苓送回了药铺后和计晖慢悠悠的往回宫的路走。
上京有一条贯穿全城直通周边村庄的河流,名叫运河。运河最宽的地方有十几丈宽,最窄的也有数丈,沿着河边有不少人以租船为生,家境殷实的也有酒舫提供。因此在一些特别的节日,就有不少人租船沿着河流将整个上京游览一番。也有达官贵人在河边租一条酒舫,请个身怀技艺的女子弹琴唱曲助兴,一边对酒邀明月一边听着醉人的乐声沉沦快活。
夏侯淳看着运河正中间停着的那艘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酒舫,带着满满的恶意问道:“计将军,你说他们这些个酒囊饭袋坐在船上吃饭,头不晕吗?”
计晖却问:“今夜为何戾气这般大?”
心事被人看穿,夏侯淳也不遮掩,指桑骂槐道:“因为我有红眼病呀。你说他们这些个有钱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付出,挥金如土,却又要暗地里惧怕那些人功高盖主,岂非与他们华丽非常的外表相反,狼狈不堪的很?”
计晖听出了夏侯淳言外之意,却并不认同她的观点:“身为士卒,为的从来就不是某个人或者某群人。这天下疆域辽阔,平凡脆弱的人太多了,总要有人去保护那些脆弱的生命,因此牺牲一些,有何惧,又有何怨?”
计晖一席话直击夏侯淳心中最为柔软的角落,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计晖并非别人口中所说只是个武功高强,百战百胜,杀人如麻的将军,脱去那身军装,夏侯淳知道,她也只是一个再善良简单不过的女子,一个名字叫计晖的女子。
“那你还没回答我呢。”夏侯淳故作轻松,揭过沉重的话题,问道:“你说他们坐在船上吃饭会不会头晕呀?”
计晖摇摇头道:“这我便不知了。”
夏侯淳打趣道:“你说说你,在外贵为将军,背后还有个皇贵妃的姑姑撑腰,你连这上京的酒舫都没坐过呀?”
面对夏侯淳的打趣,计晖只是略显无奈的摇摇头。
两人沿着河边慢悠悠的往回去的路上走,此时街上人已经明显少了许多。寒冷的风夹着细碎的雪沫,夏侯淳却并不觉得冷。她伸出手握住计晖的手,笑嘻嘻道:“计将军,借你这‘火炉’一用,不介意吧?”
计晖任由她拉着不说话,只是从被动改为主动,宽大的手掌紧紧包裹住了夏侯淳小小的手。
运河中间一座酒舫内。
一头戴银色面具,身着玄衫的男子独坐在酒桌前,饮着杯中的酒。在他不远处有一黑衣人正半跪着传递消息。
“主子,宣玑已经救出来了。只是她受伤太深,我们又为了躲过追踪按照您的指示走的水路,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成功出城,但是宣玑撑不住昏过去了。”
男子执杯饮尽佳酿,许久才道:“那叶槐可查出来了?”
黑衣人道:“回禀主子,据探子来报,那小子确叫叶槐,乃是一孤儿,从小跟着城中一个老乞丐乞讨为生,一年前离开上京,不知怎的如今独自一人又回来了。”
男子问道:“确定是同一人?”这还真是有意思。
“确定。属下命人拿着画像找见过那小子的老乞问过,确实是同一人。”黑衣人想了想,语气陡然间露出一股杀气,眼神狠厉:“主子,宣玑说这次就是那个臭小子坏了我们的事,他武功不高只是会用银针封穴,小的去杀了他以免日后再误事!”
黑子男子话刚落地,但见一银器擦着他的喉咙飞过,瞬间沁出一道血痕,若力道再重一分,顷刻间便可毙命。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教我做事?”男子悠哉游资的换过酒杯又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方才杀人于无形间的样子判若两人。
差点被一击毙命黑衣男子回过神来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后,劫后余生让他背后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惊吓过度后俯首趴在地上惶恐求饶:“是小的嘴贱,求主人放过小的这一次!”
男子薄唇轻启,利落蹦出一个“滚。”字,黑衣人自知捡了一条命,真的趴在地上滚了出去。
一曲毕,在船尾弹琴的女子婀娜多姿,摇曳着细柳般柔顺的腰肢,藕臂轻抬掀起纱幔,施施然进了酒舫中。
“公子还是这般火爆,瞧把那人给吓得,屁滚尿流。”说着捂嘴偷笑。美人展眉另成美景,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长手一捞,将那唱曲儿的女子一把扣进了怀中,沉着嗓子道:“十娘也还是一样,处处勾引于我。”
“公子轻浮……”阴十娘含羞带怯,媚眼传情。
男子问道:“那你可喜欢?”
阴十娘沉默些许,脸颊红透,呢喃细语:“喜欢的紧。”只是再如何喜欢又怎样?这些年这人也只是表面与她孟浪,实则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干系。她甚至,连他究竟是何模样都没见过。
“替我做一件事。”
阴十娘听见那男子这么说心里涌出一股激动,这还是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有求于他,心中难免忐忑又兴奋,带着小心翼翼的暗喜。心想,他这是,把她当做自己人看待吧?
只见那男子凑近阴十娘耳边,吐息间独属于男子的灼热滚烫了阴十娘的芳心,只是听到最后,阴十娘妩媚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红透的脸颊血色顷刻间退的干干净净。她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止,一颗芳心瞬间从高空坠落,摔在地上成为碎末。
夏侯淳听计晖说最后大理寺给出的结论是那十三名官员均为人猿所害,已经对人猿下了全城搜查令。而吏部尚书钱忠义之死则是宣玑所为,可是宣玑几日前从大理寺逃走,如今下落不明,大理寺也对其下了追捕令。
夏侯淳直觉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因为查不到宣玑是天麻一派的证据,朝廷也不能贸然对江湖门派出手,因此这案子虽大家心里都明白,可也只能悬着。
“计将军,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夏侯淳心中总有个说不出的疑惑:“你觉得太子和钱忠义,他们究竟谁是那把刀?”
原先她以为幕后之人是要借钱忠义之死打击太子,钱忠义则是那把定死太子的刀,可夏侯淳总觉得这事太过理所应当了,太子和钱忠义他们之间共同的联系是宣玑,可宣玑很可能是天麻的人,一个江湖门派,为什么非要置太子于死地呢?况且还是布这么大的一个局。
太子无能是举国有目共睹,但是总不能为着这么一个理由就去与朝廷作对吧?
计晖道:“此事或许只是其中一环。”布下这么一个局,不可能单单是为了陷害太子杀一个朝廷重臣,她道:“或许太子只是附带,而钱忠义才是那个必死之人。”
“那又为什么钱忠义必须要死呢?他那样一个老滑头,别说朝廷中鲜少与人有龃龉,就是江湖上也是诸多人情往来,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而且是惯会琢磨人心的人,不可能与人结下如此深仇。”
“或许是为了封口。”计晖道。
“你是说?”经计晖一提醒夏侯淳才恍然大悟,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必然是牵扯到了比他还大的人物:“他贵为朝廷二品大官,能重大到需要用命封口的秘密……那幕后之人必定也与皇室有关?”
“会不会是买凶杀人?”夏侯淳继续推测道:“天麻派本就是专做杀人敛财的勾当,也许是钱忠义知道了什么不得了得皇室秘闻,所以幕后之人才勾结江湖上的天麻派买凶杀人,再嫁祸给太子,正好一箭双雕!”
“此事非同小可,你就莫要再去参与。”计晖制止住了夏侯淳还要继续往下探究的话头,道:“知道的太多,反而容易引来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