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希，兰尔城。
万众瞩目的明珠归来，百姓夹道欢迎。车队一路入了王宫。
“你们说吧，我走了。”
“符月！”年逾六十的符励威严更重，自她接过女希的担子已有三十年。三十年来她励精图治，不敢丝毫松懈，换来了女希安稳的延续，唯一能叫她变了神色的，也只有符月。
符月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和乌灵骁说就是了。”
说罢头也不回跑了出去，符励眉心紧锁，对乌灵骁道：“这孩子，被惯坏了。”
乌灵骁笑了笑，“她长大了。”
“是啊，以前跟在你屁股后头跑的时候多可爱，睡着了都喊她的灵骁姐姐。”符励目光怀念，但也只一瞬，“走吧，去议事厅。”
议事厅众官员已等着了，符励威严问：“此去郢国，可找到了宝珠？”
“不辱使命。”乌灵骁呈上宝匣。
众目睽睽之下，林昭悄悄看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符励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果真是宝珠，灵骁好本事。”
宝匣里不止有两枚样子类似细节不同的令牌，还有乌灵骁安排人在兰尔城查的诸多疑点及证据，只要王上发难，势必就要彻查此事。
那始作俑者也就藏不住了。
王上是个聪明人，在乌灵骁同意出使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次消耗的是多年来的情分，而非其它。
她神思游离一瞬，“可还有别的收获？”
“郢国辉煌数百年，泱泱大国，此去了解其文化，收获良多。”
“郢国北境连破三城，你怎么看？”
“盛极必衰。”乌灵骁道：“郢国皇帝痴迷方术，上下官员奉令承教，大肆寻找方士药材而无心政务。几位继任者心术不正，不以苍生安稳为己任，而是剑走偏锋，以勾心斗角为主业。李朝的覆灭是必然的，在我看来，若无枭杰，国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意思是，郢国完全不值得相交。”
“是。”乌灵骁斩钉截铁，“不仅因为郢国领袖的无能，还因为郢国和女希的文化天差地别。他们惧怕女人、打压女人，又利用女人，其凶残如啖其血肉。”
符励沉默片刻，递给乌灵骁一物，“你看看这个。”
是燊国新主的信函。
乌灵骁一目十行，燊国在寻求女希合作。口气沉稳，笔触有礼，字里行间虽锋芒毕露，却也答允女希事成后平分天下。
“燊国已联合巴森，在北方锐不可当，如果此时女希再添一把火，郢国就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了。”乌灵骁直言道：“不说女希不协助挑起战争一方的原则，就是单从这信来说，燊国也不能合作。”
“为何？”
“如今尚且天下三分，他费尽心机挥剑中原，只因为恨郢国和澜国吗？”乌灵骁轻轻笑了，众官员也跟着笑，“我看不是。他的目的是一统天下，怎会慷慨到和女希平分天下？”
符励眼中暗光滑过，道：“那就只剩澜国了，澜、郢两国数百年前本是同一个国家两位亲王的封地，时过境迁，二者都成为国度，且隐隐有对立之势。两国文化虽一脉相承，但数百年的发展，已令它们拐向不同的岔路。”
她再次将手上的东西给了乌灵骁，“澜国摄政大长公主登基在即，邀请女希观礼。”
符励道：“此乃喜事，也是了解潜在盟友的好时机。我打算让女希的王储去贺。”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看向乌灵骁，其目光中所包含的神色除了看好还有隐隐的担忧。
兰尔城发生的事，她已经知晓了。
自她离开后，符励将另两位候选者苗妲和云朝接进王宫，几日后就传出她们二人放弃候选资格，成为王姬符月的拥趸。
她们二人的民意支持也在符励的推动下算给了符月。
如她离开兰尔城时猜测的一般，王上藏匿宝珠是为了符月，她想让符月继任。
但参加王储争斗需在十三岁以上。
符月的生日在三月，按王上的设想，符月该在四月的狼王会上一举夺得魁首进入民众视野，而后参加六月的王储争夺，在她的支持下一路高歌猛进，顺理成章成为新一任的王储。
乌灵骁看着她，感到匪夷所思，向来刚正不阿的王上怎会出动此招？往日来女人正直的形象轰然倒地，也正因此，乌灵骁才发现她最崇拜的王上也不过一个普通女人，也有七情六欲。
但为什么？
乌灵骁不去想，好像只要不明白，就能不接受。
乌灵骁直视着符励，符励也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发掘提拔的后辈，她脊梁挺直，并不解释，只是道：“符月会参赛。”
显然，乌灵骁离开的这七个月，符励已打点好了一切，众官员都没提出反对。
“议事毕，散了吧。”
乌宅。
此次出使队伍的众人齐聚，除了符月和凤鸣。
明明有十几人，却一阵沉默。
林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上。
一向沉默寡言的芒戈道：“少主，无论有什么，一剑砍了就是。”
“什么？”乌灵骁笑了一下，“不是来我家庆功的吗？”
“花园里备了菜，各位大人请吧。”乌二姐姐适时出现。
众人无不观察乌灵骁，发现她神色如常，率先起身，不知为何悬着的心瞬间安稳。
心中升起同一个念头，这才是乌灵骁。
吃过饭，众人都散了。
乌灵骁姐妹三人一同在亭下喝茶，茶香氤氲，乌二姐姐说：“小祖宗还有这一面呢，不高兴了？”
乌灵骁不说话，乌大姐姐拍拍她的肩膀，沉稳道：“关关难过关关过，符小姐她不是你的对手。”
“你这是安慰到马屁股上了。我们家的混世魔王，会怕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笑话！”
她言语夸张，乌灵骁也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笑，无奈道：“二姐。”
乌二姐姐揽住她的肩，问：“和姐姐们说说。”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王上要这么做？”乌灵骁道。
“女希的王是从民间选拔而来没错，但不代表王没有权势。”
“她不是这样的人。”乌灵骁反驳。
乌二姐姐在心底叹了一声少年心性，只当天上月永远是天上月。
乌大姐姐说，“老三，事已至此，早做应对。”
乌灵骁叹息一声，罢了，不如将一切交给事实，无论是已发生的，还是即将发生的。
“嗯。”乌灵骁说，“多谢大姐姐二姐姐在兰尔城照应，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乌二姐姐拍她的头，笑骂道：“老气横秋，你这样怎么找伴侣？”
说到此，乌灵骁眼中忽而闪过暖意，“以后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你不会在郢国有了吧？”乌二姐姐依旧懒散。
“有也行，但现在不能捅出去，于你在民众心中的形象有损。”乌大姐姐皱眉，“现在虽符小姐的民意支持不如你，但有王上做担保，难免民众会更相信她。如果你愿意，可以和巫熹相处。”
“巫熹？”
乌灵骁知道他，是她在兰尔城读书时的同窗，成绩优异，为人真诚，现在是女希国上下最有名的仁义之士。
乌二姐姐神色有些怪，“你和他做同窗时他就爱慕你，是最早公开支持你的人之一，不谈政事，你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乌灵骁不再放任她继续游说，“我有伴侣了。”
“我知道，但你不是回来了吗？不比郢国的男子三妻四妾，女希一直是一个伴侣，但你和他已分隔两地，难道连逢场作戏都不肯吗？”
乌灵骁眉头紧锁，眼前闪过李钰君的脸，随即想到，再怎么吊儿郎当，也不能拿感情一事开玩笑。
二姐姐也从不是这样的人，今日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二姐，我对月神发过誓，此生不负她。”乌灵骁说。
“你不负有什么用，你自己也说了郢国文化和女希天差地别……算了，我请林阿妈和你说，问问她郢国是不是真有明珠蒙尘，还偏被你找到了。”
“确实是明珠。”乌灵骁道。
乌二姐姐撇开头，不说话了，显然是很不高兴。
林阿妈在郢国的故事她们不知道，但那会儿她伤痕累累逃到女希来时她已记事，有一次她看到阿妈给林阿妈上药，浑身伤口触目惊心。
不说对一个人，就是对畜生，也不能如此残暴。
从那之后，乌二姐姐坚定认为郢国一定是被文明所抛弃的蛮荒之地，郢国人比起神话中吃人肉的种族也好不了多少。
当初乌灵骁出使郢国她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带回这样一个惊天噩耗——她在郢国找了一个伴侣！
乌二姐姐气得眼前发黑，心里盘算一定要帮她拿下王储之位，尽快推动她掌管女希国事，免得她分神去想郢国的野人。
“老二，别急。”
乌大姐姐抛下一记惊雷，“王上已让符小姐和巫熹接触了。”
乌灵骁实打实地惊讶，“她才十三岁！”
“逢场作戏而已，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