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裴羽的长刀顺着余天佑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线，看着这个因疼痛而失去意识的水手思考着。余天佑此时被捆绑住手脚，像是受难的耶稣一般被钉在木架上。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金属银的煤油打火机，上面还镂刻着典雅的暗红色的玫瑰花花纹，又从防水袋中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皱着眉点燃。他完全没有想要掩饰自己的行为，这反而让威尔更觉得受到了冒犯，就好像在直白地说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和伤害一样。

至少这个男人在流浪商人的团体中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无论是精密的机械手表还是稀缺的打火机和烟，似乎他都可以轻易得到手。

四周一片狼藉，裴羽一个人从屋内直直杀到了屋外，到处都是没了气息的人和被砍得乱七八糟的物品、家具。血溅在木屋的墙壁上和地板上，溅在沙地上，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飞洒。

“弄醒他。”裴羽两根手指掐着烟，示意王长海替他动手。

“净整这不讨喜的活儿给我。”王长海叹了一口气，一边嘀咕一边站起身执行命令。

随着一盆冰冷的海水泼下，裴羽用脚熄掉半截没抽完的烟，半扎起他过肩的黑色长发，沉稳地走到半梦半醒的余天佑面前。

他死死捏住余天佑的脸，左右摇晃着，见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又摆出了他一贯的假笑。

“三秒内不给我反应，我就再卸掉你一条胳膊。”

这一招果然奏效，试图装死蒙混过关的余天佑打了一个寒颤，睁大了眼睛，恐惧地盯着裴羽的脸。

“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

“我我我……我是塞壬……”余天佑没有底气地回答道，眼神悄悄瞟着裴羽，尝试读出他的表情。

“塞壬啊。”裴羽微笑着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薄丝绒手套戴在右手上，“到现在了还敢隐瞒我呢，看来还是皮太厚了。”

裴羽的左手狠狠捏住余天佑的下巴，掰开了他的嘴死死扣住，随后右手抓住了他的舌头，向外用力扯出。

余天佑因为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舌头与口腔的连接处传来剧烈的撕裂感，铁锈味瞬间充斥了口腔。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裴羽松开手，嫌恶地从内侧摘掉那只手套，丢到地上，“顺便一提，我有洁癖，尤其针对人类，如果你再让我不得不做出这种恶心的动作，我会保证你以最痛苦的形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余天佑惊恐地斯哈斯哈喘着气，努力调动着自己失去了知觉的舌头开口说话。

“我是半人鱼！”余天佑用哀求般的眼神看向裴羽，“但是和袭击我们的人鱼不一样。”

“你曾经也是人类吧，那么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我和那些人鱼不一样，不是死亡以后被塞壬王变成的人鱼，我是因为食用了过量的塞壬才变成这样的。”

“……你在哪里见到了数量如此庞大的塞壬？”

“在海底……”余天佑深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个谎言，所以恐惧地低下头，小心地观察着裴羽的脸色。

“……你果然不是这个游戏里的npc啊。”威尔突然开口，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这个悖论。塞壬本身就属于非常稀有的种类，恐怕他们在街边看见的可食用塞壬的宣传九五成以上都是假的。余天佑虽然作为水手可以常年出海吃到海味，但据他们先前的推测，塞壬这一类身份尊贵的生物不太可能轻易出面，尤其在这种常年有各类船只经过的海域，无论是水质还是生存环境都不符合身份高贵者的待遇，那么他在海底吃到塞壬的可能性就高了不少。但既然是大量塞壬，那么就说明他一定有着极其特殊的手段可以靠近那片神秘的海域，并且极其有可能也见过海洋之主。

“你进入这个游戏多久了？”裴羽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饶有兴致地看着余天佑。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余天佑声音几乎带着哭腔，“这里没有计时的东西，我只知道游戏已经进行了七轮了……”

“哈哈，这小子该不会是吃人鱼肉吃傻了在说浑话吧……”王长海嘴角抽搐，“不至于吧，毕竟这些人鱼有一半以上都是玩家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刚才我们不是也差点成为他餐盘中的美味吗？”林萌萌走上前啪啪扇了余天佑好几个耳光，顿时他的脸上便浮现了几个红印子。

“塞壬的肉这么美味吗？值得你不惜想办法找出游戏机制中的漏洞也要留下来？”裴羽笑着问道，脑子里思考着这种东西在迷宫废土中是否有什么用处。

“我一开始……只是因为讨伐海洋之主的时候弹尽粮绝了，所以不得不吃掉塞壬的肉。谁能想到会这么上瘾……等我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吃了太多的塞壬变成半人鱼了……之后就发现我好像被系统认定为人鱼了，没办法再传送回去，所以我干脆做了水手，每次游戏开始之后就趁机多吃两口……我真没干别的什么事啊……”

“啧。”林萌萌烦躁地举起手，余天佑立马缩起脖子紧闭着眼睛发抖。

“另外一个玩家呢？”

“啊？什么？”

“和你在一起的另外一个玩家呢？”

“谁……谁啊……？”

“……一直跟在你身边给你出主意的那个。”眼看着裴羽撩起手腕开始看表，威尔赶紧补了一句，毕竟惹了他事情只会更加麻烦。

“啊？那个人不是npc啊？”

没用的东西，蠢死了。威尔在心里默默咬牙切齿。

“长什么样？男人女人？”

“没……没注意……听声音应该是女人吧……不过这个也无所谓了吧，所有人不是都被你们杀掉了吗？她肯定斗不过你们的。”

裴羽和威尔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能轻易地相信这件事。

“塞壬和人鱼的弱点相同吗？”

“一样的，破坏心脏就会死掉。但是塞壬的身体里面有一颗珍珠，那个东西可以吃掉。”说罢，余天佑像是在回忆什么无上的美味一般吧咂着嘴。

“怎么能见到海洋之主？”

“得会水，要下潜的。”

“……你第一次怎么去的？”

“我我我第一次就会水啊……！！”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在场几人没有一个人是能够潜入深海的。

裴羽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后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余天佑。

“塞壬体内的珍珠这么好吃，你吃了不少吧。”裴羽微笑着，连着木架子一起将余天佑扛起，直直倒插进了海里。

余天佑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害怕，就好像是他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片海洋里一般。

裴羽将他倒转过来，戴上一只新的丝绒白手套，细细地从余天佑的胸腔一路摸到了胃袋，随后停住。他察觉到余天佑的腹部有一小块轻微的突起，正好是一个圆润的半球形。

“这就是塞壬的特殊之处吧。”裴羽小声念叨着，无论吃多少人鱼都只有被低等鱼类替换的可能性，但吃掉塞壬体内的珍珠却可以在不完全变异的情况下获得在海洋中自由呼吸的权利。然而现在队友人数众多，仅仅只有余天佑体内的这一颗珍珠自然是不够的。

“塞壬体内的珍珠也是在胃袋里吗？”

“是的……”

“它和器官粘连在一起吗？还是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在肉里包裹着。”

看来普通的按压和催吐是取不出来了。

裴羽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把手术刀，在余天佑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的瞬间便划开了他腹部表层的皮肤。余天佑恐惧地想要挣扎，不断扭动着被钉死的四肢和身体。

“别乱动。否则这把不长眼的刀大概率会造成更大的伤口。”裴羽语气温和，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一般，“我曾经是外科医生，只要你不乱动就不会出事。”

听罢，余天佑也不敢再乱动，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冒了一身的冷汗。威尔怕他因为疼痛而咬断自己的舌头，便从周边的尸体衣服上扒下一块布料，塞进他的嘴里，于是余天佑便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你很幸运，珍珠还没有融进你的胃袋，”裴羽满身满脸的血，扒开一指宽的皮肉，将三根手指伸了进去，“接下来会很疼，你忍一下。”

手指缓缓探进刀口中，穿过皮肤和脂肪层，裴羽感受到了一阵血液和肌肉组织的温暖，他摸索着在那个半球形的附近寻找发力点，随后紧紧扣住珍珠的表面，用力拔出，随着余天佑一阵剧烈的抽搐，血液喷涌而出，裴羽取到了那颗珍珠。

“赶紧给缝上啊。”林萌萌实在看不惯裴羽这完全违背人伦道德的做法，感到由衷的不舒服。

“当然。”裴羽熟练地掏出针线包，用打火机简单地消了一下毒，便轻车熟路地穿线、缝针、打结。

“这小子还是有点儿良心的嘛。”王长海点点头，在威尔的耳边窃窃私语道。

威尔可不觉得。裴羽绝对是还有什么目的没有达成，所以才“好心地”为余天佑缝好了伤口。

裴羽站起身，走到海边，冲洗起自己的脸和双手。海水泼在脸上干巴巴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但至少比人类腥臭的血液让他舒服点。他动作细致地涮洗了那颗珍珠，随后举过头顶，借着明亮的月光细细观察着。

这颗珍珠与普通的珍珠在外形上并无二致，莹润饱满的外形和象牙的洁白色泽，在月光下散发出粉金色的美丽珠光。但看外表，这只是一颗成色完美、价值不菲的美丽装饰物。但手感却存在着细微的差别，表面光滑滋润，但轻轻捏动时却和普通的珍珠硬度完全不同：这一颗明显要柔软许多，难怪余天佑会动了食用它的歪心思。

“谁来做实验？”裴羽转过身，微笑着看向众人。

“我来。”林萌萌无视了避开视线的威尔和王长海两人，跨一步向前，一把夺过了那颗珍珠。

虽然能大致预测出结果，但威尔私心里还是想让王长海去当这个试验品，毕竟一旦林萌萌出了问题，剩下两人都属于另一个阵营，他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危险。

林萌萌也没有犹豫，拿起珍珠便放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出来了一块。

“先别咽，”裴羽指了指黑漆漆的海岸，“下去试试。”

林萌萌点点头，调整了一下珍珠的位置，便向海中央走去。

看着林萌萌的身影越来越远，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少，威尔的心也悬了起来。林萌萌也是同样，冰冷的海水暗流涌动，剧烈的潮水不停地搅动着，让她感到举步维艰。她丝毫不会游泳，所以格外惧怕眼前这不见底的深海，以至于手脚不停地发汗。但正是因为她完全不会水这个试验也具有意义，也为了不再拖延时间，加快前进的步伐，她强行控制着这具因害怕而不断发抖的不争气的躯体向海里猛地扎去。

没有想象之中的窒息感和黑暗感袭来，林萌萌感觉自己能够像在陆地一样自如地呼吸，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浑身都被冰冷的感觉浸泡着。她尝试缓缓睁开双眼，眼睛也并没有因为海水而感到疼痛，向上看去，月光折射进海面，透出几道零零散散的光柱，意外地还算明亮。她不再任由着身体向下缓慢沉去，开始摆动起四肢，笨拙地划动着，调转方向，向着更深处游动。游动非常的顺利，仅仅一两分钟的功夫就已经适应，就好像是她天生就会游泳一般，唯一让她感到不适的地方只有灌满水的耳朵和人体还没有适应的水下压强。

她试验完毕后便再次迅速调转方向，回到水面上。经过短暂的调整之后，耳朵里的水也流了出来，听力也恢复了正常。

“没有问题。”林萌萌汇报道。

“很好，现在只需要杀几只塞壬，就可以全员出发了。”裴羽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