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酒精多多少少开始麻痹大脑,奈然的神情和行为变得更加贴近本性,比平常要活泼不少。
走在前面的周彦泽一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哎呦,这、这是不是认错了?怎么突然……”
“不是叫你。”
一句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彦泽转头对上沈临枫淡淡的视线,周围莫名像有一股凉风穿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尴尬不已:“哈哈……我就说怎么可能。”
沈临枫只扫了他一眼,向前走去。
奈然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难掩喜悦之情:“你怎么来了?”
“听周彦泽说你们在这里聚餐,刚刚结束,我就过来看看。”沈临枫注意到她覆上薄红的整张脸,“喝酒了吗?”
“嗯,不过我还好。”奈然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穆淼淼,有些无奈:“不过淼淼醉了,需要帮忙送一下。”
“我来我来。”后一步走过来的周彦泽抬手示意,目光在奈然和沈临枫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了一番,露出一个心神领会的笑容,“你们不用担心,我送她回去。正好,沈哥,你送送奈然。”
奈然不放心地问:“我们一起吧,她已经不太清醒了。”
话音一落,旁边的穆淼淼忽然嚷嚷起来:“周彦泽呢!为什么没来接我?他这个坏蛋,我就知道他又不守信用,我要去找他……”
一听到这话,周彦泽不乐意了,快步走上前拉住摇摇晃晃的穆淼淼:“我说姐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嗯?”穆淼淼大脑艰难运转了两秒,终于掀起一只眼皮,分辨了半天,拧眉说道,“周彦泽,你……别晃,你晃得我头晕。”
“我动都没动!”
周彦泽深知穆淼淼喝醉后匪夷所思的行为,想赶紧把她送回宿舍:“来来来,你能走不能?不能我背你走。”
“我能走!就是这路怎么也晃来晃去的……”
周彦泽无奈叹气,架着人熟练的背了起来,对一旁的奈然和沈临枫说:“我得赶紧送她回去,不然她发起酒疯来难搞得很。”
见状,奈然也不好再阻止:“那你们注意安全,今天是校庆,没有宵禁时间,我给你其他两个舍友的联系方式,如果我还没到,麻烦你让她们送小水回宿舍。”
“OK,没问题。”周彦泽记下来,背着穆淼淼先一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沈临枫提议:“我也送你回去吧。”
奈然点头答应。
从餐厅一出来,顿时被外面的冷空气包围,深秋的夜晚寒风刺骨。
奈然把脖子往衣领里面缩了缩,不太适应急剧变化的温度。
其实,思及到沈临枫受伤的腿,奈然不想麻烦他送自己回去,可想见他的心情要比理性更为强烈,让她变得任性起来。
今天,从舞台上看到他的那一刻,惴惴不安的心情顷刻瓦解,让她恍若回到了十年前参加比赛的那天。
即便已经过了很多年,这种习惯依然深入骨髓,只要有沈临枫在的地方,她就不必担心一切。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人在相信着自己。
深夜的街道空荡寂静,一深一浅的脚步声逐渐同频。
头晕脑胀的感觉慢慢扩散,奈然用力眨了眨眼,努力看清脚下的路。
“头痛吗?”沈临枫的声音响起。
“有一点。”奈然抬起头,朝他浅浅一笑,“看来我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嘛,大概两罐啤酒两杯红酒?”
沈临枫也笑了:“这么说,比我还要好一点。”
奈然睁大了眼睛,新奇不已:“真的吗?这么一说,我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你喝醉过呢。”
“还是不要见了,我的酒品很不好的。”
“嗯哼?”奈然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扭过头去:“我才不信,除非你哪天让我看看。”
这回沈临枫相信奈然是真的有点醉了,否则不会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失笑着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奈然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沈临枫回头,望见她认真的神情,直勾勾地锁定在自己脸上。
“听说有人喝醉了会哭呢。”
“哥哥,你会哭吗?”
沈临枫怔愣半晌,迟疑着回答:“应该……不会吧,为什么问这个?”
为什么?当然是想看才会问。
奈然尚留有清醒,自然不会讲出心里话。
至于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她只当自己喝醉了头脑不清醒。
话题又回到今天的演出。
沈临枫由衷的赞叹:“真的很棒,你一直都在进步,很久没有看你跳舞了。”
“是啊,上次是在什么时候?”奈然努力回想着,“高二去比赛的时候吗?还是高三集训的时候?那段时间真的每天练舞练到麻木,一离开教室,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再回顾什么舞蹈动作了。”
对于这个问题,沈临枫一清二楚:“最后一次,是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在你家里。”
奈然猛然噤声,经过他的提示,想起来这一段记忆。
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听到沈临枫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
“那天的你,和今天一样,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轻而含糊的声音一落,周围陷入一段长久的沉默。
嘴唇莫名发干,奈然抿唇不语。
心中的某团火越烧越旺,快要燃尽她的理智。
而身体里的酒精无异于火上浇油。
最终,她脑袋里的某根弦绷断了。
沈临枫感受到衣袖上微弱的拉扯,转眼看向身旁的人。
“哥哥,我手臂有点痛。”
为达目的,她面不改色的撒了谎。
*
“咔——”
门合上时发出的扣锁声响,犹如一记锤音砸在沈临枫心头,混乱的大脑终于平息些许,但还残存着一点飘飘然。
他几乎不敢相信,奈然居然愿意主动来到这里,惊喜的情绪不断滋生,可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似乎昏昏欲睡的奈然后,他又懊恼地垂下眼眸。
奈然应该是喝醉了,他很清楚,也知道这时候她说出的话不一定出自真心,或许只是酒后的无心之言。
可能第二天酒醒后,奈然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生气。
但他无法放弃任何一个能靠近她的机会。
他喜欢她。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未改变过。
分开数年,在医院重新遇见奈然之前,他其实早已不抱希望。
正因太过于了解奈然,他才知道对方一旦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再回头。
无论对别人,还是对他。
两年前在一起的时光于他而言像是一场梦,久久不愿醒来。
刚分手的时候他几乎夜夜无眠,辗转反侧,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如果只是厌倦那么简单,奈然何必目露不舍。
那天夜晚,他分明看到,奈然的眼眶也是红的,想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哭过。
明白她难过,所以他不会问,也不会纠缠。
无疾而终的感情令人念念不忘,始终无法割舍。
再次重逢,他本想保持理性,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那天晚上看到奈然同其他男生并肩而行,脸上偶尔绽出笑意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攥紧,挤出名为嫉妒的鲜血。
他才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大度。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奈然和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交往。
多么自私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被奈然知道,一定会厌弃他吧。
沈临枫低头望着锅中滚起来的水,心境同样沸腾煎熬。
只要……能给他一个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在他复杂沉思的间隙,客厅里的奈然早就被另一边软绵绵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见沈临枫的房门开着,她没多想直接走了进去,一眼瞧见了挤在床上一角的毛团子们。
侧躺着哺乳的酥酥看到奈然进来,懒懒打了一个哈欠,象征性地叫了两声,毛茸茸的尾巴在床面上来回摆动。
小猫崽们比上次见到要大了一圈,身上长出不同花色的毛,还没有睁眼,挤成一排喝着母乳。
奈然在床边蹲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它们,情不自禁地开口:“长大了这么多呢,下次见你们是不是就会跑会跳了?”
酥酥换了个仰躺的姿势,伸出爪子去够奈然的指尖玩。
奈然笑起来,用手指去逗它玩,无意识自言自语着:“在这里生活是不是很棒?不用担心没有吃的,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睡觉。”
看着一无所觉只顾着玩的酥酥,奈然心中一片柔软:“他那么容易心软,肯定天天都会给你做好吃的吧。”
“你和我一样幸运呢,遇见了这么好的人……”
说着说着,被酒精麻痹的脑袋发沉,奈然竟趴在床沿闭上眼睛进入浅眠。
酥酥见状,不再伸爪子玩耍,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继续安静地喂崽。
不一会儿,煮好醒酒汤的沈临枫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到静悄悄的客厅,第一时间没找到人,心下一坠。
难道是提前走了吗?
惴惴不安地找了一圈,在看到房间里安然睡着的人时,他紧蹙的眉心一下子舒展开来。
对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枕着臂弯酣然入睡,乌黑的发一半铺在床面,一半落在肩头,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恬静的眉眼。
虽然不忍心叫醒她,但这样睡觉时间一久必定会手麻腿酸,容易着凉,沈临枫将碗放在一边,轻轻喊道:“奈然?然然?”
一连叫了好几声,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沈临枫俯身用手晃了晃她的肩膀,试图把人叫醒。
而此时的奈然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从混沌中朦胧睁开眼,视野映入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年,是梦境还是现实。
兴许是前段时间那场难以启齿的梦在作祟,在看清面前人后,奈然竟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感觉,下意识觉得自己此时又做了相似的梦。
眼前的沈临枫要比上次的他成熟一些,却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仿佛自己不牢牢抓住,他就会随着梦境消失一起离开她的世界。
一想到这种结果,奈然有些焦急地撑着床站起来。
下决心分手之前,她其实不想让他伤心的。
可一想到如果坦白自己与大众不同的取向,沈临枫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她便无所适从。
是她退缩了。
她害怕看到对方震惊、不解、甚至是厌恶的表现。
在当时自己的认知中,没有哪个男性会愿意违背传统的男女关系。她一度觉得是自己有问题,直至今日仍然没能走出这样的思维囹圄。
作为代价,她亲手放弃了最喜欢的人。
时至今日,奈然依旧厌弃着这样的自己。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扳正自己的想法,可与生俱来的事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改变就改变?
积攒多年独自消化的苦闷倾泻而出,奈然情绪上涌,只觉梦到沈临枫实在难得,何不趁这个机会发泄一把。
反正都是梦,想做什么便做了。
她努力控制住略微摇晃的身体,伸手钳住沈临枫的肩膀,上前一步踮起足尖。
她垂着眸,目标明确,动作带着一丝强势,没有看到沈临枫逐渐瞪大的双眼。
唇面覆上微凉柔软的触感,像是贴着清晨枝叶上的露水,抚慰了她焦躁的心。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终年盖雪的火山,平日沉寂安静,一旦爆发,便无法掌控。
所有的忍耐,在重逢后逐渐瓦解,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