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感觉一涌上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奈然并不是爱哭的性格,很少因为琐事哭泣,小时候每次哭,都是因为练舞练到身体产生难忍的伤痛,才会忍不住落泪。
而长期的练习,使她早已适应了这种疼痛,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完全不会因此难过。
可此时,她却在沈临枫面前泪如雨下。
见她哭的厉害,沈临枫一时手足无措,想伸手替她擦眼泪,觉得不合适又半路放下来。
要是奈然因为其他事情哭,他还能游刃有余的安慰,可她这次是为了自己而哭,沈临枫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别哭……我真的没什么事,你看。”沈临枫为了证明自己,伸手敲了两下自己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结果没控制好力量,胸口一阵发紧,连着咳嗽了两声。
奈然将他的动作尽收眼中,哭的更伤心了:“你还说没事!”
沈临枫:“……”
完蛋,适得其反了。
“都是我的错。”奈然双眸湿润的不像话,自暴自弃地捂住自己的脸,低声自语:“如果我早点追过去就好了,不……我应该自己解决这件事的,是我连累了你。”
“别这么说。”沈临枫着急地扶住她的双肩,弯腰与她平视,“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是他们在骚扰你,你没有错!”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奈然把错揽在自己身上,明明她只是个受害者。
看到她泣不成声,沈临枫的心同样酸涩,握住奈然肩膀的手缓缓延伸,拢住她单薄的肩背,珍重的收紧,将她揽进怀里。
奈然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无声啜泣。
眼泪浸湿了衣料,传递着冰凉湿润的触感,让沈临枫觉得这些泪水仿佛化为一场大雨落在他的心里,带来咸涩潮湿的感觉。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奈然抽泣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停止,但脸依然坚持埋在沈临枫胸前没动,闷闷出声:“站累了。”
“扑哧——”沈临枫被她浓重的鼻音逗笑,松开了胳膊,低头瞧见奈然红肿的眼眶,“眼睛都肿了。”
“……”奈然别过头,装作没听见这句话,“背上的伤,你自己看不到吧,还是让我帮你上药。”
这次,沈临枫没再拒绝,浅笑着答应:“好。”
没一会儿,客厅里被浓浓的药味所充斥。
沈临枫反坐着趴在椅背上,背对着奈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把上衣完全脱掉,高高掀起后面的衣摆挂在脖子上。
注视着他脊背后深深浅浅的瘀伤,奈然眸光晦涩。
虽然总觉得沈临枫好像无所不能,可他不过也才比自己大两岁多而已,却比自己要坚强的多。
她认真地朝每个伤处先喷了一遍镇痛的保护液,再开始喷消肿化瘀的药液。
“痛吗?”奈然问。
沈临枫这次实话实说,“有点,不过还好,也没你压腿痛吧。”
“那能一样吗?”奈然撇了撇嘴。
突然,她抬起手指,轻轻触及他的伤处。
明明只是简单的触碰,沈临枫却比刚才上药时的反应还要剧烈。
手指下的肌肉陡然绷紧,正当奈然不解地抬起头,想要问他是不是太疼,却看到沈临枫通红的两只耳背。
奈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缩回手,嘴硬着说了一句:“明明就很痛,不要总是骗我。”
沈临枫没有反驳,语气有些急促:“好……不骗你。你……别摸。”
“小气鬼。”奈然嘟囔了一句,把两瓶药塞进沈临枫手里,“好了,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来吧,我去给你煮面条吃!”
说完,不等沈临枫回答,飞速跑进了厨房,好像晚一秒就会被对方撵走似的。
“小心火。”沈临枫扬声提醒。
“知道——”
奈然的厨艺谈不上精通,至少基本的家常菜没有问题。两碗番茄鸡蛋面条出锅,沈临枫毫不吝啬夸赞了好几句。
吃饭的时候,奈然看见沈临枫有意避开左边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又开口:“抱歉,害你连吃饭都变得麻烦了。”
“怎么又开始道歉了,刚刚我们两个不是说好不说了吗。”沈临枫故作正经:“然然,你说话不算话。”
奈然一噎,弱弱反驳:“我没有……”
接着,她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怎么会正好来我学校门口的?”
“这个嘛。”沈临枫挑眉,难得对她卖了个关子,“你猜?”
“别说是巧合,我才不信。”奈然敲敲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还真没有。”沈临枫摇头,“我是看你昨天晚上心事重重,一定是有事情瞒着我,才想着今天晚自习休息一天去找你。”
提到今天晚上的事情,沈临枫的神色严肃起来:“然然,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的?如果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闻言,奈然叹了口气,托着下巴:“其实没那么严重啦,我本来是想自己解决的。那你当时为什么直接跑掉啊?如果我没有回头去找你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是后怕,情绪逐渐低落:“你总是保护我,可我连帮你都做不到。”
“可你不是来了吗?”沈临枫笑起来,“而且还威风凛凛拿着那么长的棍子,把他们都吓跑了。”
奈然一跺脚:“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当时情况紧急,我随手找的一根棍子,幸亏他们跑得快,不然真伤到他们,我说不定还要被警察带过去问话。”
她握紧手里的筷子,望着天花板后悔:“早知道小时候听我爸的话去学跆拳道,现在我一定能赤手空拳把他们都打趴下。”
“我怎么记得某人小学的太极课期末考试刚刚及格?”
“那次是意外!”
*
从那时候开始,奈然便下定决心,不会再让沈临枫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就像沈临枫保护自己那样,她也要保护沈临枫。
所以,就在她看到魏丰从沈临枫的身后站起来,想要反击时,她伸手扯过沈临枫的手臂,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拉。
毫无防备的沈临枫没站稳,右腿受伤无法着地,向前踉跄了两步,被奈然扶住,半倒在她的怀里。
“然……”不等他反应过来重新站好,奈然一把夺过他手中用于支撑的金属拐杖,朝魏丰劈头盖脸抡了过去。
后者显然没想到奈然居然会动手反击,他本身也不擅长打架,只不过是看奈然一个女生好欺负,咽不下被换掉的那口气想恐吓她而已,没想到半路冒出来一个瘸子妨碍他的事。
魏丰躲闪不及,被坚硬的拐杖砸中手肘外侧。
金属制品与骨骼碰撞,发出清晰的敲击声。
魏丰当即痛呼出声,五官拧在了一起,抱住自己被打中的地方连连后退,难以置信地低吼:“奈然,你疯了!我要报警!你这是故意伤人!”
奈然却冷笑了一声:“故意伤人?我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更合适,只会背地里耍阴招的人活该被换掉,当时你假装失误把我扔下去的时候就该想到现在的结果。”
这句话明显戳中了魏丰的痛处,他愤怒不已:“我当时就该做得更绝一些,免得让老师有机会包庇你!受伤的人凭什么能上台,谁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哈哈,难不成你和教委的男老师睡了……呃!”
话说到一半,身上再次传来痛感。
魏丰想后退躲开,不小心绊到草坪里的石头,摔倒在地上,捂着头连连哀嚎:“痛,痛死了!别打了!别打了!”
他完全想不到,一贯看起来优雅沉稳的奈然,动起粗来居然这么狠。
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魏丰突然开始害怕起来,万一伤到了筋骨,他的前途可能毁于一旦,于是他开口求饶:“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打了,求求你了!”
奈然停下手,将手中的拐杖底部抵住他的肩膀:“再敢乱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十分嫌弃地后退了一步,看着魏丰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身上的四肢,发现除了痛以外没什么别的大事,又开始嚣张起来,指着奈然的脸唾骂:“别以为没事了,你这是故意伤人!你给我等……”
“我当时就该做得更绝一些,免得老师有机会包庇……”
魏丰的声音被与他相同的声线打断,他顿时愕然闭嘴,看着面无表情锁上手机的沈临枫。
奈然同样有些惊讶,不知道沈临枫什么时候用手机录上了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里面正好是魏丰承认他故意失误导致自己受伤的证据。
“打你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去报警啊。”奈然冷冷笑了笑,“只要你不怕我把这段录音放给别人听。”
闻言,魏丰顿时咬牙,不敢再激怒她。
要知道教委组的老师放眼整个国内,都是芭蕾行业里最有权威的前辈,他说的那些话万一被他们知道,自己在芭蕾这一职业上算是毁了。
他只能愤愤咽下这口气,自认倒霉,灰溜溜的离开了。
奈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这个糟心的麻烦。她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沈临枫,刚想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是时候,却发现他的表情并不明朗。
“哥哥,怎么了?”奈然走过去,忙不迭把手里的拐杖还给了他,“是腿痛吗?”
“没有。”沈临枫摇摇头,收敛了情绪,但还是有种无形的低气压:“就是他让你受伤的吧?”
“嗯……算是。”
“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
奈然终于明白他的不开心源于何处,想起来自己有意隐瞒了这件事:“我怕你担心,就没有说。”
沈临枫轻轻叹息:“这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刚才如果我没有来,你要……”
他越说越急,奈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声音。
“哥哥。”奈然正色,加重了语气:“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沈临枫一怔,对上奈然认真的眼神,被这目光烫到似的躲闪开来,垂向地面。
凛冽的夜风呼啸不停,沉默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蔓延。
过了片刻,沈临枫低低出声:“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夜色如墨,他的发梢和衣摆不断扬起又落下,身形高挑却莫名单薄,仿佛风再大些,就会随着风一起往远处飘散。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奈然不太明白为什么。
她忽然觉得,沈临枫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坚不可摧,甚至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伤心难过。
他其实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