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
顾楠被头条推送吵醒,懒洋洋打哈欠,摸过手机盯了两秒,摇头感慨自己的P图技术,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说不定孙千看到图片,也会先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新添了梦游的毛病。
关掉推送,聊天框有苏婉婷的未读消息。
【师傅,这是您联系人发的吗?】
顾楠兀自“嗯哼”一声。
社死怎么不算死呢。
说起来她还蛮遗憾,昨晚如果没跑,今天一早准能看到孙千精彩的面部表情。
可惜了。
【还生气不?】
【谢谢师傅】
【大半夜出现在那种地方,孙千果然是坏人!】
【但是,他是陆御时的助理,您曝光他,陆御时会不会对您不利。】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我找人曝光。】
顾楠坚持着最后一点良知,把消息撤回,用“发”字代替“曝光”。
良心是个坏东西,害她不能心安理得打字。
孙千气了她那么久,她就报复一次,很大度了。
说服自己,抬眼,小徒弟酝酿半晌,又发来消息:【师傅,上次您说我可以用言亦徒弟的身份 ,还算数吗。】
顾楠眉眼稍浅,微怔神。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响起,手机在半空跳了个舞,险些滑到床下。
叶序高声喊:“饭菜放微波炉了,你饿了自己热,我上班去了。”
“好。”昳丽容貌化了冰,顾楠低头打字:【当然。】
【我想和林浩禹做个了断,不用您徒弟的身份,我根本见不到他。谢谢师傅,遇见您之后,我的人生都顺利起来了。】
“呵,”顾楠自嘲一笑,轻啐:“就说良心是个坏东西。”
【注意安全,小院有面纱。】
窗外日头高悬,金光洋洋洒洒铺满整张床,顾楠背窗而坐,后背被暖阳炙烤,留下身前小片阴影,她低垂眉眼,长睫挡住眸光闪烁,勾勒一抹冷酷无情的漠然。
眼皮轻掀,账号切换,纤长食指随意拨弄聊天框。
要点火,就玩大一点。
沈曼曼不到场,这场闹剧怎么往下演。
她联系不到沈曼曼,凑巧还有个沈铭。
聊天框乖巧巧趴着七八条问题无人回复。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和我吃饭也是被逼无奈,我能理解。】
【陆御时这人心狠手辣,不懂怜香惜玉,你在他身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不如你帮我办事,我想办法带你离开。】
【放心,冤有头债有主,陆御时做得事我都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不用有顾虑,我不会和陆御时一样,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并且,你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在我身边,一定比在陆御时身边自在。】
【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陆御时能给你的,我不但能给你,还能给得更多。】
【想通了随时联系我,我都在。】
顾楠眼尾轻佻,自言自语不屑:“陆御时有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你有吗?你见过他的腹肌、胸肌和肱二头肌吗。”她咽了口唾沫,嗤:“垃圾。”
一眼扫过所有消息,仍旧不理会。
说不定日后会有给陆御时表衷心的一天,她把第一条消息删除,满意地看着剩下的消息,这些内容就是她对陆御时“忠心耿耿”的呈堂证供。
“证据”还没来得及和相册各位姐妹打声招呼,就派上了用场。
陆御时命令似的语气要求她半小时后见面。
她一口脏话没说出来。
“你不想被万易和纪元宇知道J的身份吧?”
顾楠摩挲脑门嘀咕:“不至于吧。”
以陆御时的身份,想找人灭火,一定有大把自愿的人选。
气成这样?
考虑暴露身份后给她带来的麻烦,顾楠放弃“偶遇”沈铭,臭着脸赶去界面上的地址。
陆氏集团一直气派,从科技感十足的大门口到专用电梯上楼,她无心欣赏。
接待她的是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男人标准国字脸,棱角分明,像个成了精的正方块,自称陆御时的助理。
顾楠好奇的四处打量,问:“孙千呢?”
正方块表情怪异,敷衍道:“不清楚。”
顾楠恍然,在心里排演故事。
孙千一大早看到推送,脑袋炸裂,回味平生得罪过什么人,发现人太多,无法选中目标。忽然觉得陆御时助理的工作太危险,人生无望果断辞职,陆御时收到辞职信,怒从心起,见挽留不住,立马命令她过来,想办法找出背后真凶。
串起来了。
顾楠拍手赞:“可歌可泣的职场情。”
正方块露出疑问。
顾楠上下打量他,这人个头比陆御时稍矮,分明不胖,脸看上去却像个三百斤的煤气罐,还比不上煤气罐圆润。
五官单拎出来都挑不出毛病,偏生凑一块只剩平庸,显得那双眼睛越发精明。
顾楠摇摇头,感慨:“你就不行了。”
正方块:“您说什么?”
“你没有孙千长得好看。”做出委屈的表情大概率会和爆炸的米其林轮胎有一拼,很难惹人心疼。
顾楠后知后觉捂嘴,怎么就说出来了。
她清清嗓子找补:“你也有优点,比如……”
绞尽脑汁想面前这个只见过一面、说了五句话的正方块有什么优点:“比如,漫改剧选角,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出演海绵宝宝。”
方块脸带她到办公室门口,黑着脸走了。
顾楠抿嘴,员工还挺随老板,都喜欢黑脸。
抬眼打量办公室,她的导演梦还没开始就破碎,孙千没有红着脸闹辞职。
陆御时目光锁在电脑上,孙千在他身旁弓着身体,面容严肃,时不时拿过文件与电脑比对,低声交流。
“咳咳。”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顾楠微笑整理头发:“两位,早。”
两人对视一眼,陆御时颔首,孙千快速收拾桌上文件,路过顾楠打了声招呼,离开时顺手关上门。
顾楠背手溜达到陆御时面前,歪了歪身体,半坐桌面,手撑大腿:“找我什么事?”
陆御时表情不悦。
顾楠无所谓抱臂,认识陆御时以来就没见他悦过几回,眉头皱得都能开火车,不过依旧挡不住帅气。
她对这张脸的满意程度超乎想象。
蓝色文件夹推到面前,顾楠随意翻开封皮。
【陆御时助理现身红灯区,左拥右抱,神志迷离,和三女共度春宵,被抬出门。】
顾楠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惊叹:“人不可貌相啊,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给人家放个假吧,上班都上虚了,这都差点快活死了,还被人抬出来,真惨。”
陆御时冷漠抽回文件夹:“他按我的吩咐做事,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我,没必要迁怒无辜的人。”
“欸。”
顾楠脸色变了变,瞪眼,“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偷拍他?证据呢。”
她理不直气也壮,摔出手机,聊天界面刚好是沈铭的刻意拉拢。
“沈铭这么说话,我都没想过背叛你。无凭无据,你居然怀疑我?”
愤懑、难过与不解交织,眸子盈满水汽,合上嘴巴,被误会的委屈从眼睛跑出来,她背过身去。
做戏做全套,盖住脸,时不时抽动臂膀。
心内遗憾,可惜拿不到这里的监控,不然高低送去奥斯卡,说不定还能抱回小金人。
房间安静,只有她时不时“啜泣”。
身后的人仿佛不存在般,听不到呼吸声。她偷偷回头瞧,陆御时凝视手机,猝然抬头。
“咳咳。”顾楠揉揉鼻尖,掩饰不经意的心虚,无意识后退。
脚步声慢得令人发指,陆御时绕过办公桌,深幽瞳仁紧紧锁在她身上,淡雅的木质沉香味仿佛抽尽周遭空气,步步紧逼。
“你有苦衷?”
“我强迫你?”
“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顾楠看他的眼睛仿佛在说:“这不是演得挺自在?”
摇摇脑袋晃出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推了推堵在面前的胸膛。
力道太轻,面前人未动分毫。
索性攀着他的胳膊,把人往下拉,仰脸质问:“沈铭的臆想,怪我?”
没理她都能辩三分,更何况有理。
裹着冷雾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停驻时间之久,让她险些露怯。
“有不满直接来找我。”陆御时把文件夹甩到她怀里,微微低头,“处理干净,再有下次,”警告的目光从她身上扫了一圈,“我不介意按沈铭所说,不懂怜香惜玉。”
顾楠躲开视线,后退和陆御时保持距离,擦了下鼻尖,陆御时真生气时的气场确实吓人。
她不肯落下风,梗着脖子嘟囔:“你懂过吗……叫我过来就为这事?冤枉人还有理了。”
“有个活动,”陆御时眸光意味深长,“本来不需要你去,既然沈铭这么想拉拢你,不如一起?”
顾楠夹住文件夹,冷哼:“我谈恋爱给自己谈出个卖身契?”
“证明一下你是不是背叛我,”陆御时往前逼近半步,眸子眯了眯,像在看唾手可得的猎物,“还是说,你已经答应他,准备和他里应外合?”
顾楠:“……有病,我如果想和他里应外合,还会给你看聊天记录?”
“能想到借刀杀人,还不会欲擒故纵么。”
脚步声与心跳声完美重合,顾楠表情僵住,眸中慌乱转瞬而逝,错乱的心跳不知死活乱了呼吸节奏,后颈衣领被冷汗沾湿,空气凝滞,她夸张地打哈欠,试图装傻蒙混过关。
“乱七八糟说什么呢?”
陆御时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眼睁睁看着剧烈颤动的睫毛渐渐平息,只是错乱的呼吸节奏一时调整不过来,日光照耀在她白皙无暇的侧脸,柔和她的面部轮廓,夸张的动作仿佛晒太阳打盹的小狐狸,圆眼睛滴溜溜转,借打盹迷惑敌人,实际眼眸满是警惕。
“我喜欢开诚布公地谈,你有要求可以提,别在背后搞动作,那在我的底线外。”
“真的?”顾楠觑他脸色,往前一步试探,“我提了你就答应?”
“看情况。”
话到此,顾楠示弱般拉他的衣袖,顺势挎住他的胳膊,蹭着他的胳膊抬头与他对视,脸上挂满真诚,妥妥的娇妻模样。
像在交心。
“那我就实话说了吧,万易是我朋友,我要帮他。”
“沈铭怎么解释?”
顾楠小幅度偏头,顺从陆御时的手,任由他帮自己拨正遮挡视线的发丝,呼吸间便已找好借口:“你不帮我,我就找沈铭。”
陆御时眉眼垂了垂:“答应沈铭了?”
“没有。”
陆御时破天荒笑了笑,顾楠仔细从记忆中搜寻,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到陆御时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笑,又找不到几句交流中可以愉悦的部分。
中邪了吧。
“沈家的事,沈铭都做不了主,你指望他能为了你和万爷为敌?”
“那你帮我。”顾楠垫脚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贪恋的目光沾染无法排解的委屈。
她后悔了。
陆御时喉结滚动,垂眸便是视线炽热,呼吸相撞,气流燥热,所有身体相接的部位都在发烫,视线下的那张脸却白净清纯,不染世俗杂欲,浅色瞳仁像未经世事,遗世独立的高洁霜花。
滚烫撞进冰川。
他另一手推开顾楠,转过身回到办公椅。
“欸?”顾楠一头雾水,自我怀疑,装过了?
不能吧,她真得很贪陆御时的脸。
“我怎么确定,这不是你和沈铭的计划。美人计?”
顾楠:“说实话?”
陆御时挑眉,不置可否。
“一个好看的人和一个丑的人都愿意帮我,我会选……好看的那个。”这次说得实话,顾楠在陆御时眼中看到明显的不相信,她保证道,“我的朋友没有长得丑的。”
空气陷入死一般沉寂。
顾楠叹息,胡说八道多了,实话都不被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