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过后，晚风添了些凉意。
顾楠搓搓胳膊，随意拐进奶茶店打发时间，摆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又暗下，锁屏界面看不到具体消息内容。
倒也能猜个大概。
叶序带苏婉婷参加酒会，大概率是抱着把苏婉婷拉进一队的心思。
她闭眼揉揉眉心，揉碎眉间一抹烦躁。
打开手机。
【师傅，我跟您认个错。】
奶茶店内，大学生们三两两正在交谈。
顾楠合上手机，抽出一支烟在指骨打转，打火机在她手上“咔嗒”响着，视线环顾一圈，到底没点燃，换一大口奶茶入喉，爆爆珠从口腔炸开，浓烈的薄荷味甚至掩盖奶茶本身的香甜。
不加糖的奶茶喝起来有些寡淡，形容不出滋味，她同样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像吃到了炒土豆里的姜丝，炖土豆里的姜块，煎土豆里的姜片。
姜有问题，土豆更是帮凶。
【我和叶序的棋风相差较大，你可以跟她学习拆招，尽量不要强迫自己改变棋风。】
苏婉婷秒回：【啊？不是。】
正在输入中持续到手机熄屏，顾楠握着奶茶出神，这是准备给她写一篇小作文？
五分钟后，小作文只有两个字：【师傅。】
她瞧着两个字左看右看，怀疑苏婉婷运用了现代高科技手段。
这其实是两千字，只是科技进步很快，她太落后，所以看不出来。
叹了声：“人工智能发展果然迅速。”
惹几位大学生侧目。
顾楠不见外地问：“目前有没有一种手段，虽然我只能在聊天框看到两个字，但对方其实给我发了两千字，字字血泪，可歌可泣。”
“皇帝的新字？”
大学生关爱残障人士的眼神盯了她数秒，好心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顾楠表示她刚找了男朋友，还没开始恋。心里虔诚的给没开始恋的男朋友道歉，和苏婉婷比起来，陆御时回话速度堪比嫦娥六号。
【没事，不用有顾虑，综合来看，叶序确实比我更适合当你师傅，你选择她，人之常情而已，我能理解。】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顾楠敲敲手机屏幕，莫名笑了笑，去哪还能找到像她这么感动中国的人物。
被徒弟“踹”了还关心徒弟的人生，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高低得领个奖，才能对得起她长达40秒的失落。
苏婉婷凭一己之力又将失落替她延长三分钟。
在没得到回复的半杯奶茶时间内，聊天框安静得像被单删了好友。
她试探地找个表情包发出去。
没有红色感叹号，嚼碎最后一口珍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半分钟后，她有了答案。
还是不知道该哭该笑。
【师傅，您说什么呢，我好像闯了个大祸。】
顾楠不以为意，在酒会能闯什么大祸，给香槟塔撞稀碎？
脑子里想了一下画面，确实有些震撼。
电话铃声打碎她的震撼，苏婉婷开口先道歉：“师傅，对不起。”
“啧。”
烟盒中还剩最后一支香烟，她滑着烟盒在掌心打了转，起身走到门外，打火机“啪嗒”一声，黑暗中闪过一抹猩红。
苏婉婷但凡有一丝理直气壮，她都能心安理得的从此陌路。
月光姣姣，地面勾勒出她的身影，她抬脚碰了碰暗下去的颜色，感慨自己真是个好人。
“个人选择没有对错。”
“啊？”苏婉婷不解其意，生怕她挂断似的，忽加快语速，“不是的，师傅。和叶序姐姐的事我待会跟您交代。是……是我不小心把您说出来了。”
顾楠：……
更惆怅了。
“和叶序说我？”
她如果没记错，叶序本来就对她有三分怀疑。
“没有！”
顾楠松了口气：“好孩子。”
她倒没多想瞒叶序，考虑到言亦的身份被叶序知道，解释起来太麻烦，索性瞒到底。
“您还记得之前给您发邀请函的陆家吗？”
“嘶。”
右手无意识握紧，烟蒂烫到掌心。
呼吸停滞的几秒，好似失了痛感。
“你跟陆御时说我？”
“没有。”
提到嗓子眼的大石头落地，呼吸均匀下来的瞬间，掌心传来刺痛，她重重握了下拳，将刺痛换为麻意，轻声：“那就好。”
“是他的助理。”
“……一口气说完，谢谢。”
她承认孙千有病，同时不否认，能被陆御时留在身边的人，不可能是真傻子。
“师傅对不起，但真得是他助理太不是东西，我才没忍住。”
“赞同。”
“孙千说酒会有规矩，所有人必须凭邀请函入场，一张邀请函只能一个人进。我害怕连累叶序老师，就想和他拉拉关系。”
扬声器一字不落的播放着苏婉婷的气愤，顾楠脸上表情渐渐凝滞，脑海猜测呼之欲出，她默默把手机拉远，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事实发生。
风抽了她半支烟，她没空和风计较，颤抖着问出声：“所以你说……你是言亦的徒弟？”
苏婉婷气愤附和：“对！孙千还跟我装傻，说他根本不认识言亦，我说，陆氏给我师傅发过邀请函，怎么可能不认识！幸好我记忆力不错，还记得邀请函上的日期，不然就被他糊弄过去了……师傅，你还在听嘛………师傅？你还在吗？”
顾楠：“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她坚定目视远处黑暗。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致孙千！
“师傅？”
“师傅给你报仇，你明天就能在新闻看到他。”
苏婉婷险些破音：“师傅，杀人犯法！”
顾楠：“……是他上社会新闻，不是我上法治频道，明白？行了，回头说。”
挂断电话，她立马切换系统，低头专心编辑文字，许久没碰软件，P图能力略显生疏，卡着时间赶到餐厅。
在她收起手机的下一秒，孙千像个幽灵似的站在她面前。
她很少心虚，那张无辜的脸突然放大在她眼前时，她不自然地摸摸鼻尖。
两个呼吸间，说服自己，孙千能使手段激苏婉婷说出背后的师傅，证明也不是什么善茬，现在这副呆憨痴傻的模样，多半是装的。
她盯着那张谄媚的笑脸，实在想象不出到底做了怎样的表情，才会把苏婉婷吓到说实话。
“我有个朋友能治精神分裂。”
孙千不理解，话不能掉地上：“您朋友真厉害。”
真诚的口吻，顾楠没找到一丝阴阳怪气。
“顾小姐不开心吗？”
顾楠偏头：“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您真会开玩笑。”孙千抬臂挡住电梯门，躬身请她先进，笑眯眯道，“如果需要我帮忙，您尽管开口。”
顾楠迈步进电梯，边道：“帮我做掉陆御时。”
孙千：“……”
“如果不可以，做掉他助理也行。”
“老板有五位助理。”
顾楠挑了下眉毛，懒洋洋挽袖口：“是吗？我以为只有你一个。”
孙千垂了下眼睛，右手在裤子口袋里忙活，片刻，对着电梯右上角抬下巴，提醒：“顾小姐，这里有监控。”
顾楠颔首，往嘴巴里丢了颗口香糖，瞥了眼他的右手，不以为意：“你是准备掏刀子，还是准备砸拳头？”
“我？”
“别告诉我，你的右手是在裤兜里炒菜。”
孙千咬牙，口袋里的右手又紧了紧。
还好下午时间充裕，他来得及赶去金店做一个大号的“忍”字。
看老板的意思，是要和这位顾小姐相处一段时间了，他决定有时间帮老板也刻一块，以后他就能取代那位，成为老板心目中的第一助理。
美好的幻想在五分钟后破灭。
顾楠拉住陆御时，一本正经告状：“你助理要做掉我。”
苏千：？
陆御时掀了掀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瞳仁泛起的压迫感让孙千咽下即将出口的解释。
“陆少，你得给我做主啊。”顾楠抱着陆御时的胳膊晃悠，使劲挤也没挤出一滴眼泪，索性沾了口唾沫，在孙千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抹到自己眼角。
“我合理怀疑孙千是你妈的人，为了阻止你和我在一起，想背后悄悄弄死我。”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被他一个……一个，”顾楠抽空瞄一眼孙千，有点心梗，孙千看上去也就比她稍微高点、壮点，话都到嘴边了，硬说也不是不行，“一个男的堵住，遇害的可能性太大了。”
“我们才刚开始，生理那步都没走到，你就得为我守寡，对你太不公平。”
她这边演技大爆发，陆御时很平静，沉默了一会。
“他打不过你。”
顾楠：“……”
孙千：“……”
一句话让两个人不开心。
顾楠收放自如：“哦。”
想了想，还是谦虚地欠了下身：“你不用对我滤镜太深，俗话说，人外有人，天……”
“陆少。”一名中年男人从侧廊拐进来，西装熨贴整齐，连头发丝都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梳在脑后，那双精明的眸子在顾楠身上擦过，推开包间门，堆笑弯了弯身，“请。”
“沈老。”陆御时声音平淡唤完，目不斜视进门，直奔主位。
顾楠腹诽，没礼貌，懂不懂尊老爱幼？
然后紧跟在陆御时身后进门，吝于将目光在沈老身上停留，眼神在包间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不认识、一号丑东西、沈铭、二号丑东西，三号丑东西、四号……
算了，不看了。
正要收回视线，“嘶。”
一点点面熟。
那人正眼看过来。
面熟百分之八十了。
那人站起身，眼神清澈了三秒：“老……”
顾楠一个箭步冲上去，堵住他没说完的“大”字：“老师好。”
空气安静了三秒，那人看智障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半晌挤出三个字：“老师好。”
沈老出来打圆场：“顾小姐认识靳老师？”
靳言：“认……不认识。”
顾楠：“不认识。”
沈老挨个为大家介绍，最后着重介绍靳言：“这位就是我和陆少提起过的，德国顶尖学府毕业的超一流工程师，攻克了多门……”
靳言摆摆手，示意低调。
沈老点了点头，继续吹。
顾楠揉揉耳朵，手机移到桌下，打开那套许多年没登录过的内部加密系统，敲了敲某个头像。
她还没挖苦过去，先被靳言堵了回来。
靳言：【老大，你破产了？】
顾楠：【？】
靳言：【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给别人当女朋友。】
顾楠：【……】
靳言：【我一直认为没有男人能配得上你，才两年没见，你怎么干女朋友去了？我那威武霸气的楠姐呢？当什么不行，怎么能当女朋友！你现在堕落成这样了吗？我孔武有力的楠姐给人当女朋友去了，说出去谁信？】
顾楠：【……少个零件，没办法给人当男朋友。】
“噗嗤。”靳言一口茶汤喷出来。
顾楠满意地勾唇，抿茶压住上扬的嘴角。
正要收起手机，又有新消息进来。
靳言：【你为什么会给他当女朋友，因为爱情？】
顾楠：【因为……他活好？】
“咳咳。”
沈老不得不再次停下和陆御时的交谈，关切问：“是不是饭菜不合靳老师口味。”
靳言擦了擦嘴角，强撑正经：“刚回国，不太习惯，各位慢慢吃，我去趟洗手间。”
临走给顾楠递了个眼神。
顾楠慢悠悠喝完杯中茶水，回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探究的黑眸，陆御时甚至在她开口前先道：“去吧。”
顾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