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玵的心哦,简直碎成了成千上万块。
他自己画的作品,本该是据理必争的。可看到被人涂改到面目全非的狗尾续貂之作,他就绝不肯承认那是他的画,甚至恨不得亲自把它撕得粉碎。
卓蘅还在不知趣地笑:“大师何必戏弄我呢?这海棠花只有您一个人有,这颜料只有您一个人能调,《雉带箭》肯定是您的杰作呀。”
陆允玵很笃定地说:“真不是我的。”
他看着那画蛇添足的血迹,眼睛里要冒出火,嘴里说着最刻薄的话:“这幅画是百年来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家集体创作的结晶,我一个人也配贪功?”
卓蘅受宠若惊:“不敢当,不敢当……”
陆允玵翻了个白眼。
卓蘅不解:“您这是……”
陆允玵甩了甩不存在的宽袍大袖,转身就走。龙骐问:“你这就要走了?”
“不走干嘛?留在这里,被他们毁掉的画还能变回来不成?我的《雉带箭》已经死了,现在那是他们的了,我不会再为它牵肠挂肚了。”
卓蘅也明白过来了,厉声道:“站住!我敬您一声大师,是觉得您有工匠精神,对待自己的作品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必要全心全力呕心沥血地付出,不忍心看它孤零零地未完成存世。结果您确实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人!”
陆允玵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这世界上做可笑的事情。
这段话,好笑程度100%。
由卓蘅说出来,好笑程度100000000%。
兵尸也禁不住提醒卓蘅:“劝你别白费力气了,阿绀的为人我明白,再严肃的事情都无法令他动容,如果那件事会破坏他的好心情的话。”
陆允玵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早有什么计数官,佣兵,奴仆围得水泄不通,他毫不放在眼里:“我要一个人走,这辈子都没人拦得住。”
顷刻间,手中锁链一挥,所到之处,如打保龄球般倒了一地,乒乒乓乓一阵简直忙坏了。
卓蘅脸上的自信荡然无存,急忙道:“你能走,他们怎么办?那个小男孩,还有两个女孩,我马上就要杀了他们!”
云翩月和马兰亭抖了一下,龙骐的眼睛盯紧了陆允玵。
陆允玵无情绪道:“本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不是在这里分别,就是在那里分别,赶早赶晚,我都不会为他们停留。”
龙骐抖了一下,默默咬住了嘴唇。
马兰亭更是放声大哭:“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初你救了我的命,你心存正义,绝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
卓蘅又道:“还有他呢!虽然被我炼成了兵尸毫无尊严,但我还可以让他更没有尊严!我要割下他的脑袋当球踢,把他的肢体砍去,再缝上狗的。”
兵尸怒目而视卓蘅。
陆允玵不咸不淡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生人不能使我留下,死人更是不能!你尽情折辱他吧,假如你不能再杀他一遍的话。”
卓蘅一阵冷汗袭来,差点晕厥在地。
这个男人……简直我行我素到了极点,视人间公义和集体荣誉于不顾,自私自利,罄竹难书。
她咬牙切齿道:“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画画不好,就因为我没有像你一样泯灭人性。你们这样的画家,满心里只有自己,看不到别人,都是一群疯子和魔鬼,所以才能心无旁骛地发挥。而我心怀苍生,所以下笔才总有顾虑。”
云翩月拆台:“我虽然不懂作画,却也知道你说得不对。”
“你懂什么!”卓蘅瞪她一眼,怒火完全被转移到了云翩月身上:“我讨厌女人,尤其是比我漂亮的女人。我恨不得狠狠虐杀你,剁碎你的尸体去喂狗!”
云翩月回敬她一个白眼。
“人间公义告诉我不能这么做,这是可怕的嫉妒心,是不好的东西,我必须时时刻刻忍着,洗脑地告诉自己‘姐妹帮助姐妹’‘女人保护女人’,天知道我伪装出这些念头时有多恶心自己!”
“好在,在我完成艺术作品的时候,我是高度自由的,我是直面自己的内心的,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下辈子投胎宁愿做狗都不敢做女人!”
云翩月毛骨悚然,一声惊呼,卓蘅的手已经抓住了她胸前的胸襟,而她本人一张脸也因迫切的宣泄而变得扭曲,丑陋如妖魔。
云翩月想还手,但卓蘅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无法挣开。
龙骐抢着上前,正要解救,却被兵尸一下子拦在眼前,痛苦道:“她又要操控我!万分抱歉,但我不能让你过去!”
一件白色的外袍已经脱了身,被卓蘅三两下撕碎。云翩月正要咬舌自尽寻死,听见龙骐一声:“你来帮忙啊,帮忙救人啊!那个谁!”
她当即冲口而出:“不用管他!我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怎么会来救我们!”
龙骐知道她说得在理、
但他忍不了一点,自己护着的徒弟落到敌人手里被侮辱。
马兰亭还对陆允玵保留几分残存的好感,喊道:“你回来,我给你立誓!你救我云师姐,我把身体让给你用,一辈子不反悔,你要驱逐我的灵魂我也不反抗!”
又有一块布料失守,云翩月都要气死过去了,厉声道:“小兰亭,不许这么说!”
誓言。起誓。誓约。倒是给龙骐开辟了个新思路。他竭尽全力地想自己能出什么打动陆允玵的筹码、
“我能替你报仇!”
“我能给你背一套的玄海心法!还有其他的法术招式!”
“我的身体也可以借给你用!”
空荡荡的。
天空灰白一片,陆允玵仿佛真的走远了。
龙骐绝望于自己的底牌太少了。
“我给你道歉,我还想当你师傅,应该你当我师傅才对……”
卓蘅连抽了云翩月两个耳光,仍觉的不过瘾,从角落里掏出把剪刀要剪云翩月头发。
刚一起身,人就软绵绵地倒下。
马兰亭吃惊而后喜:“她这是打脱离了?”
云翩月一把把人从她身上推下去,嫌弃地宛如丢垃圾。
卓蘅正面朝上的时候,众人才看到她白嫩的脖子上,钉死了一根有刺的玫瑰花、
马兰亭不解:“……这?”
这个问题只有兵尸能解答。
“这是利剑玫瑰,取自韩愈诗《利剑》,有句曰‘决云中断开青天,噫!剑与我俱变化归黄泉。’是他帮的你们,记得履约。”
“可他人不在……”
“他无需在。利剑玫瑰,例无虚发。千里之外,亦能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