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很烦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浴室里的水流开到最大，沁凉的水缓解了室内燥热的天气，这个空挡，他又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伤口还没有结痂，水珠飞快带来麻麻的刺痛感，他干脆直接面向了水流。

洗完澡布雷斯还没回来，不知道几个人在聊什么，楼上不住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布雷斯一向招女孩子喜欢，不过也很正常，西奥多想了想，大家都喜欢跟妙语连珠的人做朋友，而不是一个闷葫芦。

很久布雷斯都没有下来，笑声也消失了，西奥多有些好奇，悄悄地走了上去。

门扉半掩，昏暗的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蝴蝶骨，若隐若现又光彩熠熠，肩膀纤薄、挺翘。而站在身后的男孩正无比认真地画着什么，眼睛一眨不眨。

他们之间，纯洁、温馨，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愫，有的只是属于他无意窥得的旖旎。

-

布雷斯下来时已经很晚了，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西奥多怎么也睡不着。

“过几天布莱克生日——你准备的什么？”西奥多问。

“我看上了一套化妆品，可以自动上妆的那种，但我还在纠结，不知道她瞧不瞧的上别人给她化的。”

西奥多心头紧了紧，侧过身去没再说话。

生日到了。

大家都坐在了地板上，面前是一个很可爱的蛋糕，凯瑟布莱克坐在大家都中间，正闭着眼许愿。

烛火在她的脸上摇曳，长长卷卷的睫毛投下了斜斜的暗影，像细长的竹叶。

她说她很幸福，很开心，能遇到他们这群好朋友。

好朋友吗？西奥多默默垂下了眼，恐怕她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吧。

猫头鹰不间断地飞来，投掷下一个又一个礼物，很快就要把他们四个都淹没了。

马尔福家的雕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呦，情郎来信了。”布雷斯笑嘻嘻地说。

他们两人关系熟稔极了，她一抬手布雷斯就向后跳，她哼了声，布雷斯也学她哼了声。凯瑟把其他礼物都放在了一边，开始拆马尔福的礼物。几件妖精制品，还有一封信，信里夹着一张门票。

“魁地奇世界杯顶层包厢邀请函？”

今年八月中旬会举行魁地奇世界杯，全世界的巫师都会聚集到这里。而顶层包厢也意味着权力的巅峰，寻常人根本搞不到，就算有钱也不行。

布雷斯送给凯瑟那套神奇的化妆品时凯瑟眼睛都亮了。布雷斯说担心她会瞧不上，所以改造了一下又加进去了一个功能：只要对着镜子一照，镜子就可以实现复制，第二天只需要一秒就能得到一模一样的妆了。

南希送给了她一整本魔咒秘籍，她说是从她家私藏的古籍里抄的，把她的手都快累断了。把凯瑟心疼地不行，非要给她吹吹。

他们的礼物…都很好。

“西奥多送的什么呀？好神秘哦。”凯瑟期待的目光看向了他。

西奥多握着礼物的手缩了缩，他本来想了几句漂亮话的，布雷斯送礼物时就说了很多。

“一本书。”他说。

一本他最喜欢的一本书。

但是实在太普通了，混在各式各样华贵珠宝里像是一团灰扑扑的蒲绒绒。

“哇，谢谢你啊西奥多，你真有心，我好喜欢！”凯瑟看起来很高兴，轻轻吻了吻书的封面。

西奥多知道她是装的，她只随手翻了翻。

他一直觉得眼前的女孩儿不可深交，她身边围了很多人，又没有一句真心话。可是——自己刚刚竟然在期待她说的都是真的？

几个人玩了一阵子凯瑟就提议要喝酒，喊着布雷斯去拿酒。

西奥多有些想笑，在上次两人为数不多的单独接触中，她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一点酒也不能喝。

他疏离在人群外，自顾自地想着，从前他在人群中时，想的都是自己刚看过的书，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直到她喊才缓过神。

“嘿，西奥多，想什么呢？”凯瑟问。

眼前的笑脸甚至可以称得上明艳动人，眼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哦，没什么。”他揉了揉眼睛，企图将假象剥离。

谁知道她却赖着他不走了。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好看啊，然后然后我就去找你搭话，但是你冷着一张冰山脸，理都不理我，你还记得吗？气死我啦！”

“哦，抱歉，我当时，嗯，不太会跟别人交流。”

他怀疑她有点喝醉了，今天的她跟之前他记忆里的她都不一样。西奥多疑惑地看向布雷斯，但布雷斯只一直看着她笑，完全没看到他的眼神。

“我还以为是你讨厌我，就暗自发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直到那天你同意当我魔药课搭档，又被布雷斯拉来帮我写检讨，我才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

“感谢他...”西奥多感觉自己也有点喝多了，下意识地说。

他的声音很小，布雷斯和南希发出了鸭子一样嘎嘎的笑声，他的声音就更听不见了。

凯瑟又说：“西奥多就是平时话太少了，很容易让人忽视内在金子般的心脏。”

布雷斯嘲笑道：“你也没比西奥多好多少，马尔福庄园里，我还以为德拉科新得了一个哑巴妹妹。”

“就是就是，我一开始以为你不理人，谁知道你这么可爱啊我的宝宝。”南希脸喝得红红的，直接抱住了凯瑟，凯瑟顺势亲了她一口她的脸蛋，“宝宝你也好可爱，我也超级喜欢你！”

两个女孩像傻子一样看着对方嘿嘿的直笑。

西奥多再次向布雷斯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果不其然，布雷斯又一次忽视了。

“你也亲我一下呗？”布雷斯凑过去，对凯瑟说。

呵...

谁知道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侧身直接亲了一下，然后——

她突然和自己对视了。

对视了大概有两三秒，她立刻移去了视线，他也是，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忙什么。

西奥多感觉一口气下不来，屋子里闷闷的，他想出去透透气。

他一个人爬到了天台上，眼前星月浩瀚，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那天和她一起坐在草坪高地上看星空的场景了。

她说，没有人是那个注定被抛弃的小孩。

她说，也没有人的剧本就是活该做一个孤独的旁观者。

她笑容明艳，却神色疏落，眼里闪着点点的星光。后来他总会想起那晚的场景，那晚的人，他不承认心动亦或喜欢，他一向标榜自己是一个理性的旁观者，但他承认此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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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一直对凯瑟布莱克有些意见。

上课时他经常猝不及防和她对视，那张骄傲的脸上满是挑衅，他又一次比她慢了一分钟。

他希望她不要永远得O。

他讨厌花里胡哨、众星捧月的人。

天文课的第一节，辛尼斯塔教授就说过，行星和卫星之间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永不相撞，人和人也是。那个时候他就想起她了，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像星星，他傲慢地想着她肯定不明白。

但有一次，斯内普把她做的魔药倒掉了，说她做的什么也不是，她委屈地哭了。西奥多忽然又觉得她值得永远是O。他把自己的魔药倒给了她，他是想比她好，但他不想看她哭。

他们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无一例外都证明了她是一个娇气又骄纵的女巫，但确实很厉害，是个可敬的对手，这点毋庸置疑。

布雷斯在买完这栋小房子后处境有些艰难，他的经济来源断了，平时开销又大，西奥多见到他时，他的家里空空荡荡的，甚至吃的食物都是复制成双造出来的。但布雷斯挺乐观，他呵呵笑着对西奥多说这硬板床比家里的床舒服多了，那时候他就感觉布雷斯不太一样了，不仅是脸上新打了几颗钉子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带着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意味。

说好听点是超凡脱俗，说难听点就是破罐子破摔。

“我出钱，我们把这里装饰一下吧。”西奥多说。

布雷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接受西奥多的钱。

“我想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可以吗？”

某种程度上，二人同病相怜，唯一不同的是老诺特经常给西奥多钱。

两人有了启动资金，一拍即合制定了一系列赚钱的方案，但西奥多对其中一项——赌场赢钱提出了质疑。

前不久，布雷斯就是因为欠了赌场的人钱才被堵到了家门口，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布雷斯满口答应不再去了，很快二人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平分之后西奥多把钱存了下来，但布雷斯几天就全花光了，他解释是前几天他赊账给凯瑟布莱克买了些小玩意儿。

西奥多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这个时候你还给她买东西？”

那时在他的印象里，凯瑟是个很傲慢的人，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竟然能产生这么深厚的友谊也真是不可思议。

“她不高兴，我想让她高兴些。”布雷斯满不在乎地说。

“这段时间你这么难，她连钱都没借给你，布莱克家这么有钱，还全在她手上，她稍微借给你一点救急你都不用这么难。”

“我才不要她的钱。”布雷斯哼了一声。

“那她至少表示一下吧。”

“我没跟她说过这些，她不知道。”

“她稍微留意下就能发现问题。”

布雷斯摆了摆手，嘟囔着他愿意给她花，西奥多觉得自己的朋友简直昏头了。

直到——三年级开学时，他眼睁睁地放任自己被摄魂怪吞没，一个身影却把他推到了一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虚弱地躺在地上，而他的骄傲坍塌殆尽。

万鸟归林，群山哗然。

他又想起了二年级圣诞节那天的晚上，她趴在天文台的围栏上哭得不能自已。

而他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注视着，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另一个她，当然，今天是第二次。

那时西奥多并没有走上前，虽然他也确实很好奇，他只放下了一幅自己的手帕以及一张纸条：

“只有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无所谓伪装，无所谓微笑，无所谓热络，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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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你在这里呀，我们刚还说呢，喝一半就跑了。”一道声音传来，西奥多扭过头，凯瑟穿着长裙，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

雪肤乌发，窈窕嫣然。

眼前的她耀眼得像一个明星，又像那晚她手上银光熠熠的纽扣。

“喂，你还在坚持上次那个观点吗？”她问。

上次，他说遇到喜欢的人会祝福，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但是她不同意，非说人心非木石。

人要是心如木石就好了。

西奥多有些难过，侧头询问道：“凯瑟，你听说过洛希极限吗？”

没等她开口，他自顾自说道：“行星和卫星会因为万有引力不断靠近，但它们之间却有一个保持安全的最短距离，叫作洛希极限。一旦超过洛希极限，潮汐力便会把那颗卫星撕碎。

“所以有些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可能，极限之外的靠近已经是奢侈，再奢求拥抱，只会连靠近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希望她能明白，他也希望自己能明白，他依旧是那个理性的旁观者。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心过。

突然，久违的温暖包围住了他——

一个大大的拥抱。

上次有人这么抱他，还是他的妈妈。

她发间残留着香水的味道，混着体温扑面而来，他怔愣在原地，身体一瞬间僵硬了。

“我早就说过，拥抱会有的，鲜花和糖果也会有的，西奥多。我也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她下一子松开了他，向后蹦了几步，扭头狡黠一笑：

“乐观一点，你已经拥有我这么一个漂亮又忠诚的朋友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西奥多看着她飘扬的黑色长发有些出神，其实关于洛希极限，他还有后半段没有说。

那颗星球粉碎坍塌后会化作一片星尘，渐渐地聚拢在那颗行星身旁，演变成一个环，最后将那颗行星环抱。

——用一次粉身碎骨，换一个永恒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