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吧。”苏愠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朝卫无珩伸出了手,卫无珩却挡住苏愠没有松手,一边低着头道:“你帮我挡酒,我也得帮你做点儿什么,要不然太对不起你了。”
苏愠赌气,脱口而出道:“帮忙擦衣服可抵消不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卫无珩忽地抬起头,他本来伏在苏愠衣服下摆上,此刻抬起头仰望苏愠,长长的睫毛闪了一下,狭长的狐狸眼带着几分试探,像是猛兽臣伏在脚边。
苏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清了清嗓子,撇过头去什么也没说。卫无珩正大光明地盯着苏愠,嘴角不由自主翘起来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看懂苏愠了,苏愠就是嘴硬心软而已。
卫无珩十分享受地帮苏愠擦干衣服上的水渍,最后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好了,吃饭吧。”
“……”苏愠沉默着抚平了衣服,眼见衣服上的水渍都被卫无珩擦干净了,他的手指慢慢舒展,最终完全搭在膝盖上:“……谢谢。”
卫无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吃过粥后,卫无珩和苏愠离开了客栈,卫无珩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和吉盛王子的谋划早已达成一致,现在就等着他回到寨子执行计划了。
苏愠带着琉璃面帘,与卫无珩一起骑着用口哨唤回来的夜奔离开杀红街,行走在茫茫沙漠中,坚硬的马蹄塌在柔软的沙子上,溅起了一阵沙尘作出的水花,声音伴着苏愠面帘碰撞的声音不断作响,苏愠觉得耳朵疼,伸出手就要摘下面帘,却被卫无珩粗粝的大手拦住,他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带着几分将军的命令感:“别摘,这东西能挡住太阳。”
苏愠尝试着挣脱卫无珩,可是文弱书生的力气又怎么抵的过武夫?他动了两下,见完全拽不动卫无珩的手,只好咬着牙道:“我不摘行了吧。”
听了这句违心又被迫的保证,卫无珩还是没有停手,直到他感受到苏愠不再加注力气,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苏愠的手背很细嫩,不像他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老茧。
琉璃面帘自然是卫无珩在裁缝铺给苏愠买的,他的衣服上粘上了早已干涸地血迹,而且被箭戳破了一个洞,他本想去裁缝铺给自己买一套新衣服,结果看中了琉璃面帘。
面帘上的琉璃珠青翠清脆,摸在手里带着冰凉凉的手感,老板说这面帘能够吸收阳光,让带着它的人免受阳光侵蚀,卫无珩来了兴趣,当即连哄带骗让苏愠试了一下给他看,结果苏愠刚带上琉璃面帘,卫无珩就给老板扔了钱:“这个东西我买了。”
苏愠想拒绝的时候,老板眼疾手快,已经给卫无珩找零了,并且她告诉苏愠,本店卖出去的东西概不退换。
苏愠带着面帘,露出的眼睛不轻不重地瞪了卫无珩一眼,他的眼睛生的圆溜溜的,眼珠颜色也浅,这么瞪过去一眼不像是发怒,反而更像是嗔怪。
这种威慑力在卫无珩眼中自然似有若无,于是他在苏愠的怒火中留下一句我们得快点回去,苏愠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这才没有过多与卫无珩纠缠。
夜奔是百里挑一的战马,速度既然奇快无比,坐在千里马上的苏愠和卫无珩自然也是一路颠簸,脸上琉璃珠噼里啪啦的响了一路,苏愠起先还觉得烦躁不安,可是等到面对火热地仿佛能灼伤人的他阳光,他又不得不承认这面帘确实好用,带上面帘他的脸就感受不到热意,若是将这东西代替斗笠下面的面纱……如果不是琉璃珠子不是透明的,带上这种东西会看不到路,苏愠到真想把它变成斗笠。
他直视前方,看着远方的黑点慢慢显露在眼前,随着他们跑的距离越来越近,寨子的全貌也越来越清晰,夜奔踏上大理石沙桥,走上沙尘被风自动吹成一堆的木质高台,他们终于进了寨子。
寨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苏愠甚至觉得他们不是出去了三天,反而像是出去了一个月。卫无珩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新买的黑色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他的好身材,他下马后朝苏愠伸出了手,苏愠看了他一眼,随后选择自己扶着马鞍下来了。
他不是要人帮忙的残废,有些事他可以自己做。
苏愠从马上下来回过头,正好看到了卫无珩落在他脸上的专注视线,所以卫无珩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会有这么专注的表情。
苏愠下意识想挡住脸,手指碰到冰冰凉凉的琉璃面帘,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有东西,他解开面帘拿到眼前,发现面帘上什么也没有,青色的琉璃只穿在太阳下呈现出淡淡的光芒,在最纯粹的自然光线下映射除了最纯粹的美丽。
“面帘上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
这句话让苏愠摸不着头脑,他看向卫无珩,甚至以为外面风沙太大他听错了:“你说什么?”
卫无珩眨眨眼,没等他开口,阿莫突然出现,见到门口的卫无珩和苏愠,他先是一惊,确定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幻觉后,他立刻飞奔过去:“将军!苏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阿莫,别担心,我不是说过我要离开寨子几天嘛?”卫无珩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拍阿莫的头:“寨子里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没有?”
苏愠此刻终于想起了徐肆三人组,卫无珩不在寨子,他们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取而代之,想到这里,苏愠的精神立刻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左看看右看看,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寨子里都很正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有。”阿莫道:“将军,寨子里很安全,什么事也没有,而且有徐四爷在,也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没错。”说曹操曹操就到,阿莫刚提到徐肆,徐肆就从彩琉高塔上的窗户里探出了头,苏愠下意识抬起头,徐肆已经离开高塔,快速下了楼梯来到寨子门口:“将军这次回来的时间有些长了。”
“说来话长。”卫无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脸上还带着笑容:“路上受伤了,养了几天伤才回来。”
“什么?”徐肆听到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见卫无珩看起来没事,他追问道:“是谁干的?”
“准鹤部落的人,我在杀红街被他们认出来了。”卫无珩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几分随性,可是只有一同经历了一切的苏愠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两句话根本说不清这其中的艰难。
“我立刻去叫大夫给你看伤。”徐肆转身就走,卫无珩赶紧叫住他:“诶老徐,你这动作也太快了点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将军,你是主帅,要是你受伤了,军心容易涣散。”
“没那么严重,而且我的伤都快好了。”
卫无珩摆摆手,让徐肆站着别动:“我说这些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
“准鹤部落的人只知道那只箭射中了我,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是生是死,我要你向外传播消息,说我中箭后感染,性命垂危,要立刻回金州找神医治病。”
阿莫还在愣神,苏愠和徐肆已经明白了卫无珩的用意,他一定是想借着假消息引准鹤部落出动,然后设下埋伏,伏击准鹤部落的人。
“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准备。”徐肆领命,转身去训练场找士兵们分发任务,阿莫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卫无珩回来了,也离开想其他人告诉这个消息。
卫无珩哼着小曲迈着悠闲的步伐,靴子踩在木质高台上,顺便将台上的沙子顺着栏杆踢下高台下面的沙堆。
苏愠跟了上去,他不在意高台上的沙子,他更在意卫无珩跟徐肆说的话:“你要伏击准鹤部落,那你和吉盛王子的合作怎么办?”
卫无珩的脚步未停,步伐却慢了下来,似乎有意无意在照顾苏愠的脚程:“合作当然还在继续,如果我要毁约,我是绝对不会放出这种消息的。”
“我不明白。”
“直白点来说,就是你要想和别人合作,让别人帮你的忙,那么你需要对方有能帮到你的权力,如果对方没有这样的权力,这个合作基本等于空谈,像我这种好心的人愿意让他先拥有这样的权力。”
卫无珩道:“我放出消息就是要让准鹤部落的人以为我会设下埋伏,实际上我想要伏击的地点已经告诉吉盛王子了。”
于是苏愠明白了,卫无珩并非想要撕毁和吉盛王子的合约,也不是想利用假消息复仇准鹤部落,而是想送吉盛王子一个人情。帮他得到准鹤王的重视。
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卫无珩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白,捂住了胸口,似乎因为伤口痛到了。苏愠立刻想起两人在马上颠簸的时候,莫非卫无珩因为剧烈运动又把伤口裂开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扶住卫无珩,面露焦急:“没事吧?我这就去找阿莫。”
“没……事……”
拖长音的卫无珩让苏愠惊醒过来,他直起身体看向卫无珩,却见卫无珩整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他被骗了!苏愠意识到这一点,瞬间变了脸,他把卫无珩的胳膊甩开,冷哼一声走下木质高台的台阶。
卫无珩看着苏愠离去的背影,原本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痛感下的苦涩。
他咬着牙轻轻掀开衣领,发现衣襟里包扎的白布早已渗出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