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刚刚过半，帝都星难以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天色大部分时间都很阴沉，只有兢兢业业跳动的钟表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林晨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生活，甚至开始欣赏起雨滴掉入吸音屋顶后，那细微的轻响。
无边雨色中，为植物补充光照的一排排日照灯准时打开，朦胧的灯光仿佛要融进水里。
九州风味就在这个时候开门。
林晨久违地来到店里，视察缤纷奶茶屋的开业情况。
奶茶屋开在九州风味餐厅旁边，事实上这条商业街马路东边这一片，包括餐厅，林晨已经盘下了五个店面。
现在用了三个：餐厅、奶茶屋、甜品店；还剩两个为后续的酒馆、火锅店做准备。
他雄心勃勃，想要打造自己的吃货王国。到了今天这一步，他这么做已经不是为了钱了，因为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林晨单纯地想给虫族一点儿震撼，就喜欢看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太道德，但是爽。
最近又触发并完成了两项事业型的任务，林晨的人生热情值涨了，但是只涨到60便纹丝不动。
168盘算着等林晨和莱恩寂结婚，任务应该就能完成得差不多了，它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物色下一任宿主。
林晨坐在楼上办公室看着监控，店内客虫如潮，由于三分之二的员工是没有感情、只有指令的智能机器，所以还算有条不紊，没发生什么混乱。
坐在后台看监控总有一种窥探隐私的微妙感，然而林晨也不想的。
不是他自吹，只要能上星网，就没有虫会不认识《帝国名虫榜》上，排位第十一的新晋S级雄虫。
一旦他出现在公众面前，必定会引起骚乱。嫌麻烦不想做伪装，又不想出门带保镖，林晨只能偷偷摸摸地避开。
虫族对S级雄虫的狂热程度难以想象，像是麦可托，他不仅是S级雄虫，还是罕见的为帝国做贡献的雄虫，连去研究室都有专门的通道，没有通行卡根本没法驶入。研究室方圆一公里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际上有很多微型机器在巡逻。
既然店里没出什么乱子，林晨就没必要再看下去了。他把监控关掉，透过窗户瞄到了对街的美味帝星。
他有些恶劣地想：居然撑到现在还没关门，也是了不起。
“我让你查科罗威尔他们，查得怎么样了？”
林晨想着多收集一些罪证，一举把对方送进去，像斯凡塞待的那种监狱星就不错。
168苦恼叹气：“虽然他们三个虫渣犯事多，像什么殴打雌虫致死、霸凌低级雄虫致伤的证据比比皆是。但是宿主，你要明白这里是虫星，他们犯的那些事在虫族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甚至已经自动正常化了，除了罚钱，判不了他们什么。”
“高等级贵族雄虫、高等级雄虫、雄虫，处于虫星生物链顶端，几乎可以横着走。”168说：“只有叛国罪能重罚他们。”
“哦，还有一条罪名，”168灵光一闪：“再把你灌醉丢在山脚下一次。”
“但你现在是S级雄虫，他们脑残了才会这么干。”
林晨推开座椅，站起来眺望窗外，神情莫测：也不是没想过，要是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干脆钓鱼执法好了。可是现在自己不像在蓝星的时候了……
没有牵挂才会没有顾忌，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再以身犯险。
叛国罪……
玻璃上的水迹蜿蜒，纵横交错，互相攀逐着隐入窗轨。
林晨叹气，无解的问题，只能暂时搁置，转而问起那个带着孩子的孤苦表亲。
“斯凡塞呢？他为什么会被关进监狱？”
168挠挠头：“嘿嘿~人家还没查到。”
林晨吃惊：“又没查到？”
168：“你这是什么语气！”
“觉得你没用的语气。”
168撩起新衣服的袖子，叉着腰，很不服气：“我没用？？？”
“我要是没用，宿主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都还没有跟少将求婚！你还敢嫌弃我？”
说完它跑回系统空间，设下权限，禁止林晨访问。
168下定决心：敢说我没用，我一定要拿出答案亮瞎宿主的狗眼！
林晨笑看168怒气冲冲地消失：还是个单纯的年轻统啊！我只要略施激将法，直接拿下……
同时，林晨也很疑惑，他觉得斯凡塞身上应该藏着秘密，否则为什么系统在星网上查不到他被关进监狱星的原因呢？要知道，系统看着单纯，实际能力可是超越虫星主脑的。
他合理猜测，斯凡塞被关的原因应该属于机密，被隐藏起来了，而168这个傻统只是检索公开在星网上的数据，完全想不到要去入侵主脑的保密系统。
但话又说回来，林晨有些犹豫不定，到底该找个什么样的地方向莱恩寂求婚好呢？
是选颗景色奇特的小行星，还是就在帝都星上找地方？上次去过的湖心公园就不错。或许直接邀请他到明珠庄园……
林晨设想了很多场景，想把灵魂里与生俱来却又被迫蛰伏的爱，全部倾泻在莱恩寂身上。
他唯独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冲动，那么突然地对莱恩寂开口。
这让他暗中的策划全部变成了笑话，好在无人知晓。
奶茶屋开业第一天，也是没有达到足够的经营时长就提前关门了。不是林晨想搞饥饿营销，而是因为食材实在供应不过来。
哪怕他现在有钱，能买得起B级食材来净化，哪怕有了麦可托精神力净化研究室的合作，可以大幅缩短净化耗时，仍旧无法满足虫族疯魔一般的追捧。
要想让虫星上百亿虫民都用得起A级食材，前路漫漫。
店员都离开了，林晨还等在店里。
莱恩寂的公务提前结束，下午可以用作私虫时间，他要来接林晨。
他到的时候，奶茶屋很安静。林晨趴在花架后面的桌子上，睡着了，只是睡得不沉。
莱恩寂能察觉到游离在空气中的精神力，没有规律地跳跃着，仿佛一个个欢快的音符。无端地，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莱恩寂刚走近，林晨就动了一下，睁开眼睛：“你来了？”
莱恩寂被他慵懒的声音蛊惑，忍不住靠近，伸手撩了撩他的发尾：“阁下的头发又长了，长得很快。”
林晨自己也有感觉，自从精神力晋升到S级后，他身体就跟打了生长激素一样疯长。
他抓住莱恩寂撩拨的手，问：“那要不要剪短一点儿？”
莱恩寂靠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却没有压迫的感觉，他仔细打量着林晨的脸，说：“短一点儿可能会更好看，短一个指节的长度就好。”
林晨笑着应下来，拉着莱恩寂往外走：“既然今天不忙，那去明珠庄园吃饭吧。”
“好，都听阁下的。”
雨越下越大，长廊外，临时架在花圃上的玻璃盖被打翻了一个，残红败绿几乎要被雨砸到泥土里。
林晨看着那坛花，恍惚间，想起自己当初选择那么姝艳的“飞柔小红球花”装点门面的原因。
它的香气酷似蓝星上的栀子。
他记得福利院角落里长着两棵栀子花，花树对面是沙池和秋千。
林晨大多数时间都躲在栀子花背后，只有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会去坐一坐那架抢手的秋千。
那时候，因为林晨不喜欢吃亏，谁欺负他，他就会加倍欺负回去。在某次“反击战”里一战成名，成了福利院里又凶又坏的刺头，所有孩子都避着他走。
每当有人问起他有没有遭遇过霸凌的时候，林晨总是摇头说没有，谁敢啊？
但在此刻，他意识到，恶意孤立又何尝不是一种霸凌呢？
莱恩寂突然出声打断林晨的回忆：“飞柔小红球花，当年我把它从飞柔星带回帝都星的时候，还担心过它可能不会适应这样富足的坏境。”
“可没想到它依旧能肆意生长，甚至长得比在原址的时候还要艳丽。”
闻言，林晨转头看向莱恩寂，感到不可思议：“你带回来的？”
他开玩笑说：“我还以为少将征战星海，只可能带回异兽的头颅和功勋呢，怎么会想到带花回来？”
莱恩寂回忆了一下：“那年返航的时候不幸遭遇电磁乱流，迫降飞柔星。”
“飞柔星是颗荒星，黑岩黄沙，很少有动植物能在那里生长。”
“我在一片洼地里看到了它，满目荒凉，只有它是鲜艳的。”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有得选，它是不是不会选择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
莱恩寂看着风雨中死死抱住枝头，不肯掉落的红花，说：“但很多时候都是没得选的，它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依然灿烂绽放，或许是因为它有着不被外界环境拘束的自由的灵魂。所以当初我想叫它自由的精灵，可惜这个名字没被采纳。”
林晨听笑了，他看向莱恩寂温和的面孔，一直觉得对方有很多故事可以讲，或许不停歇地讲上十天十夜也讲不完。
他好奇地问：“少将到底去过多少星球，有数过吗？”
莱恩寂笑着摇头：“我第一次上战场是15岁那年。那时年少还会特意数着，但后面去过的星球越来越多，有名字的、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的，有的甚至连编号也没有。我就懒得一一去记了。”
“15岁？你那时候还没成年吧，怎么就……”
“是我自己想到战场上的，我那时特别想逃离这里，因为我雌父总是强迫我做很多我厌恶的事。”
“战场比这里要好，起码当异兽向我咆哮的时候，我可以不用顾忌，直接割掉它们的脑袋……”
莱恩寂顿了一下，担心自己说得太过残酷血腥，会给林晨带来不好的印象。
但林晨脸上笑意未减，还越发温柔：“这还是我第一听你对我抱怨些什么。”
“想上战场，不喜欢帝都星，不喜欢你雌父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林晨柔声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讨厌的虫、烦恼的事要对我抱怨吗，少将？”
湿润的风撩动林晨额前的碎发，莱恩寂张口无言，他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看不到的地方弹奏着，顺便撩动了自己的心弦。
一阵又一阵风吹过来，带来的花香一波接着一波，很像栀子的香气，但远没有那么浓郁，被雨水冲淡了不少。
林晨心神一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莱恩寂，我已经成年了。”
他一步步靠近，直到脚尖相抵：“我会对你好的，世界独一无二的好。”
“你，”林晨几乎要贴上莱恩寂的额头，现在他只比莱恩寂低了几公分：“你愿意嫁给我吗？”
莱恩寂眼眸轻颤，心如鼓擂。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催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热血沸腾，手、脚、脖子上的虫纹、脸、后背肩胛里蛰伏的虫翼，全都像是要燃烧起来。
莱恩寂发誓，再也不会有像如今这样，令他兴奋到战栗、惊慌到呆滞的时刻了，就算是异兽大军也不能。
林晨忍不住伸手遮住他的眼睛，那雾蓝色的瞳孔轻颤，好似泛起涟漪：“你扰乱我的心了。”
林晨盯着莱恩寂绯红的嘴唇，喉结滑动：“少将怎么不回答，你不愿意吗？”
莱恩寂想：往后，雄虫这番话不知道还会说给多少个虫听……
心里苦涩和甜蜜交织，莱恩寂强忍住第一次体验到的百般滋味，回答林晨：“我愿意。”
但是，不管还会有谁，至少他对我说过。
至少，他现在在对我说……
林晨放下手，莱恩寂还没反应过来，陌生的鼻息就喷洒下来，嘴上多了一抹温润。
“宿主！我找到……”168拿着答案兴冲冲跑出来，没等它甩到林晨脸上，就被强制关进了小黑屋。
重重雨帘，突兀的白光一闪而过，林晨和莱恩寂都没有察觉，这场本应属于彼此的浪漫，有了别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