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玄绕洞口泅游一圈,一无所获,她回到洞口,一撇嘴,双手手心朝上,分别平摊于身体两侧,意思是:没找到东西。
柳岄咬着后槽牙,勾勾手指,长风玄鬼使神差般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柳岄屈指不轻不重敲她额角,柳岄看着面前放大的脸登时瞪圆双眼,神情先吃惊后震惊而后怒火中烧,她伸手欲擒柳岄时,柳岄早已下潜数尺之深,看着他满脸洋洋得意,长风玄腾地泅出数丈远。
不到半刻,长风玄双手抱回一块半尺大小的石头,唇边勾起一抹邪气四溢的微笑,柳岄被她笑得浑身冷飕飕的,长风玄举起石头便砸,洞口边沿石壳薄脆,砸了没几下,洞口已扩大了一倍不止,足够柳岄自由出入了。
长风玄对着柳岄勾勾指头,柳岄深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既是躲不过,横竖不过一死,早死早超生。
柳岄乖顺地泅到长风玄跟前,就在长风玄伸手要还他三记敲额的刹那,柳岄攥紧长风玄的手,亲在她方才被敲的额角,长风玄被亲得懵怔了,忙用手背擦拭被他亲过的地方,脸皱得如同苦瓜,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要不是水中哭不得,怕是早已掉泪珠子了。
柳岄亲完后倒是老实,阖上眼似在等待接受惩罚,长风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来回几次,终是红着眼眸找水墙去了。
柳岄感受到水流波动,知是长风玄泅水离开了,他眸中笑意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小刺猬终是不忍心扎他。
亲她的代价,他早作好准备,打他绝不还手,用愤恨或嫌恶的眼神看他,嗯……相对难以接受,但他能忍,若是她想骂,水中骂不得,得上岸后,若是她哭了,水中无法看到她落泪,只能看到她泛红的眼眸,这……算是好事吧?若是瞧见她哭,他怕自己忍受不了,比用刀插在他胸口还痛。
柳岄连忙追上长风玄,她已经泅远了,但手上夜明珠的幽光在引领着他追随。
及至长风玄身侧,见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柳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模糊且熟悉的身影在前面不停晃动,从衣裳的颜色看,应是裴铭无疑,而裴铭之所以成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大概是水墙的缘故。
水墙在水中看似无形,实则有形,水墙内外,视物不清,因此他们无法穿过,若是硬闯,则会困身其中。
他们既感慨水墙之诡异,又庆幸三人早早发现水墙的怪异,没有贸贸然行动,不至嵌身其中,末了竟升腾起古怪的兴奋,不得不说,多亏了长风玄一脚踩塌了暗洞顶,不然他们也发现不了这个暗洞,找不到这条穿越水墙的通道,但日后长风玄每回经过这条通道,想必心里头会不好受。
找到水墙漏洞,目的达到了,时候也不早了,亟需返程。柳岄心中隐有隐忧,果然,再度经过那条怪鱼时,长风玄又挪不动了,眼巴巴的望着,柳岄无法,只得又陪着她上前端详。
长风玄一见到怪鱼,眼眸宛如闪耀着满天星辰,熠熠生辉,个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她欲伸手触摸,柳岄心里头本就膈应得慌,见她还想上手摸,忍不住一把捉住她的手,怒目瞪她,长风玄悻悻地睨他一眼,继续上下左右欣赏,若是方才柳岄没有阻拦,此时长风玄应当已将怪鱼捧在手中上下左右赏玩了。
长风玄看得乐不思蜀,柳岄却由不得她,钳制着她便泅向来处,长风玄心知自己力气不如他,识趣的没有挣扎,只眼睛仍粘在怪鱼身上,直至再也看不见了,才在心底幽幽叹息,唉!这回没能带走它,只能等下回了,届时有裴铭帮她,柳岄孤掌难鸣,带走与否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柳岄怎么也猜不到长风玄会有此打算,否则他方才便会直接把那东西给毁了,省得长风玄琢磨这样那样的歪主意。
今夜星辰落幕,云层诡谲,月光透过厚重云层洒下朦胧的银纱。晚膳后,安歇前,古树下,三人围坐,朦胧月色下,彼此脸上如被蒙上了一层轻纱。
长风玄手持折扇,百无聊赖,不时抬手捂脸打个哈欠。
柳岄见长风玄坐姿慵懒,毫无大族小姐的矜持做派,情不自禁瞥她一眼,而长风玄此时浑浑噩噩,她才睡着就被揪到这儿,还不能宣泄一下怨气?裴铭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神态。
柳岄作为攒局人,率先开口:“如今找到了穿越水墙的通道,但裴三长老与裴四长老谁更可疑尚未有头绪,你们有何看法?”
长风玄满脸不耐,蹙眉道:“上回我就说过由我吹奏陶埙引出内鬼,这不就结了?何须再议?早知如此,我就继续睡觉了。”
裴铭对上回的不欢而散记忆犹新,每每回忆起当时两人针锋相对的切磋,他都心惊肉跳,为免重历当时的场景,他适时插话:“阿岚的计划有可行之处,若我们周密行事,当不会出现意外。”
长风玄眉开眼笑地瞟一眼柳岄,随后边拍裴铭肩头边道:“阿铭,知我者莫若你也,我决定了,日后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柳岄盯着长风玄拍裴铭肩头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就你这无事时兴风作浪,遇事时大杀四方的性子,怕是阿铭守不住你的后背。”
察觉到柳岄的目光,裴铭稍稍侧身避开了长风玄的手,长风玄不以为意收回手,右手以肘支膝撑着下颌,讪讪呢喃:“我背后的男人确实不好当……看来得寻个武功高强能扛事还貌美的女子,让她做我背后的女人,我放心将后背交予她,再护她一生无虞,两全其美。”
柳岄脸色一僵,这是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论?什么“背后的男人”,还“背后的女人”?柳岄震惊得半天没吭声,以手扶额遮挡视线,此刻不想让她出现在眼前!
裴铭也被惊得嘴角抽了抽,连带着看向长风玄的目光也变得不纯粹了。
最终还是柳岄打破了僵局:“长风玄,要真有武功高强能扛事还貌美的女子,你为何料定她愿意做你‘背后的女人’?是武林中没男人了,还是你比男人‘武功高强能扛事还貌美’?”
长风玄没觉得柳岄在讽刺她,反之她还很认真的思忖起柳岄的问话,她觉得柳岄问到点儿上了,她慎重回答:“若她愿意做我背后的女人,我除护她一生无虞外,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柳岄与裴铭两人脑中一片空白,四目相对,却没能传递出任何讯息,柳岄感觉自己此刻像是漂在湖中的幽魂,随波逐流,荡荡悠悠,他迫切想靠岸,但没有可渡之船,足见长风玄的言辞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柳岄强行召回出壳的灵魂,一字一顿对长风玄说:“长风玄,你到底是不是女子?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长风玄不解地反问:“我说的话有何不妥?”
柳岄决定用一句话结束此话题,他有预感,再说下去,他准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顿了顿,道:“你大可放心将后背交予我,而我也会将后背交予你,我会护你无虞,你也须保我平安。如何?”
长风玄斜睨他一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想两人相处的过往,除了时常斗嘴发生口角,两人行事时配合得也还行,他为人倒也值得信任,且他还救过自己一回,有事他的确能扛,武功嘛,先前被他跟踪自己都没发现,应当不算差,貌美嘛,长风玄认真审视柳岄的脸,确实一表非凡,三个条件勉强符合,那就凑合得了,省得慢慢找还不定能找到更好的。
长风玄放下撑下颌的手,坐正身子,以示对接下来谈话的重视,她轻咳后道:“柳公子……”
柳岄听到“柳公子”便觉头大如斗,长风玄又要作什么妖?柳岄连忙道:“岚岚,你唤我的字便好,唤‘柳公子’太生分了。”
长风玄想着既已决定与柳岄项背相守,互唤名字也无不妥,便自然而然改口道:“阿岄,经过我……约莫半刻的深思熟虑,你提出我们相互守护对方后背的想法,我同意了!”
柳岄、裴铭皆在听到“阿岄”两字后愣神片刻,实在是没料到长风玄如此安常处顺,与她日常怼柳岄的处事方式天差地别,她何曾有过这般乖顺的时候?
柳岄等她话音一落便道:“岚岚,我条件还没提呢!”
长风玄腾地一下欠身逼近柳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还有条件?!”
柳岄似没察觉她的威压,闲适地点点头。
“什么条件?”柳岄听得这语气,便知她的怒气临近极限了。
“日后你做的所有决定,须得我同意后方能执行。”
“柳岄!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我的决定需经得你同意?!从来没有人……”
柳岄打断她的话:“岚岚,你想想,你的后背由我守护,倘若你做的决定后果很严重,甚至我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决定,我当如何护你?这不是凭白增添我的任务难度吗?你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是明事理的好姑娘,指定不会如此罔所顾忌的,是吧?”
柳岄特意附加最后一句,他清楚长风玄吃软不吃硬,便以言语捧着她,让她心甘情愿进入他设好的圈套里。
长风玄果然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同,其实她认同的只有最后那句话,但只要她点了头便好,柳岄打蛇随棍上道:“既是如此,我们便说定了。”
长风玄被他绕得云里雾里,又懵懵懂懂点点头,而后蓦地反问:“什么说定了?”
柳岄好心提醒她:“说定了‘日后你做的所有决定,须得我同意后方能执行’啊,岚岚,你向来言出必行,不是反悔了吧?”
长风玄下意识反驳:“怎会!”
可她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呢?她真的答应这种荒诞不经的条件了?为什么柳岄提了条件,她没提?越想脸色越阴沉,柳岄知道她是回过味来了,赶忙找补:“我提了条件,按理你也应该提一个条件才是。”柳岄特意强调“一个”两字,不然以长风玄的性子指定得作妖。
长风玄像即将沸腾的开水,被加了一盆冰水,瞬间消气,她嘴角微微翘起,怎么都压不下去,眼中闪着狡黠的碎光,柳岄看着她由极怒到得意的瞬间切换,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好笑,他当真轻笑出声。
裴铭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的笑意也染上了少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