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太子的人都说，太子知礼善任，敬老慈幼，为人温柔敦厚，有君子之风。
对此，齐硕只想冷笑一声。
要是他也得天子重视，受尽宠爱，甚至被允许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培养自己的班底，他也可以做到这种让那些老古板喜欢的人设。
真以为谁都有太子那么好命吗？
往前数几代，有几个太子能够做的像齐修那么舒服？皇帝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从教导的老师到东宫的属官都是皇帝细心挑选的，甚至皇帝还支撑他在朝堂上发展自己的势力，毫不忌惮自己逐渐长大变强的儿子。
齐硕不服。
凭什么齐修就天生尊贵？
凭什么就因为是中宫之子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凭什么他的母妃受了委屈还得跪下向齐修认错？
凭什么他想要的东西齐修一句话就能够改变归属？
凭什么他喜欢的姑娘齐修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娶回家？
齐硕讨厌齐修，或许在幼时对这个他人口中很厉害的大哥有过憧憬，但随着长大感情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是什么时候呢？
是母妃压着他给齐修跪下的时候？是偷看到母妃在宫殿之中默默哭泣的时候？是身边人在耳边说着蛊惑话语的时候？是喜欢的姑娘穿着火红嫁衣一脸娇羞地朝齐修伸出手的时候？
或许都有，一点点的积累起来，化作了对齐修的厌恶与恨。
因为太子的位置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能够坐那个位置呢？他也是皇家血脉，也有资格坐那个位置的。
父皇就四个儿子，老三没存在感，老四明显就是被父皇漠视，只要没了齐修，他就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太子和善？
真该让那些老东西来看看现在太子的样子。
被齐修拎着衣领的齐硕看着人，还有心情这样想着。
“齐硕。”齐修恶狠狠地瞪着齐硕，拽着齐硕的衣领，语气里全是森冷寒意，“阿玉呢？”一副恨不得将齐硕千刀万剐的神情。
齐硕嗤笑一声：“太子皇兄这是做什么？四弟自然是好好的，莫非我还会对他做什么不成？”
还真是虚伪啊，以前对齐玉不闻不问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现在又做出一副多关心齐玉的样子，要是真关心齐玉，那以前那些人欺负齐玉的时候，齐玉被污蔑的时候，他这个好哥哥在哪儿？
齐硕承认自己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他确实看齐玉不顺眼啊，也没想着要去装什么好哥哥。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他确实没想过要齐玉死，准确来说，除了看见齐玉那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憋屈样子让他不高兴，对着人说出的话不好听外，他也没对齐玉做过什么。
毕竟齐玉又威胁不到他什么的。
瞧着装得还挺像的。
齐硕讥笑着看着面前的人。
齐修咬牙：“齐硕——”
什么叫不会对阿玉做什么，之前的事情不就是他做的吗？真以为动手的人是李铎就跟他没关系了吗？
他看到了齐玉遇袭的地方，血把泥土都染成了不祥的深色，那些颜色像是蔓延的藤蔓一样缠在心脏上，一点点收紧，缠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的阿玉呢？他的弟弟呢？这里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谁敢这么光明正大对皇家人动手？
他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老二即使想动手也只敢私下里耍手段的，除非他想死了才会搞这样大的动作。
他没想到的。
“太子殿下？”
齐玉听见了动静，从内间出来，看见两个人的样子很明显的愣了一瞬。
这是发生了什么？
齐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太子。
双眼充血，面容憔悴，连衣裳都没有打理好，看起来还是乱的，一点儿都不像平时那个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
齐修的手松了，在齐玉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抱住了他。
还好......没事的，他设想的情况没有出现，阿玉还好好的。
不会的，他不会让阿遇变得跟梦里一样，冷冰冰的，躺在棺椁里，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再跟人争吵。
齐修抱得太紧了，齐玉无措的同时又有些难受。
他转了转头，目光一停，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门口的那个人。
是的，门口还站着一个人，应该是跟着太子一起过来的。
齐硕注意到齐玉的动作，瞧了一眼。
哦，镇国公家的小儿子。
跟齐玉关系好的那个。
杨凛掩在袖子下的手都还在发颤，天知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有多慌。
他看见了齐玉对他发出的求救信号，也清楚齐玉此时的无措，杨凛知道齐玉对别人的好总是不习惯，特别是那些他所谓的亲人。
因为以前他们没有对他好过，没有得到过的东西突然落到了手里，齐玉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
他僵硬着身子，求救地看向杨凛。
杨凛扯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杨凛的目光扫过一边站着的二皇子，压下自己的担心，上前一步把人解救出来。
杨凛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人：“太子殿下。”
齐修才松了手，但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扫视齐玉，检查着人。
他看得出齐玉的反应，心里难受也知道齐玉这样的反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以前的态度。
齐修勉强露出一个笑：“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齐玉“嗯”了一声，望望杨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
杨凛给了齐玉一个安抚的笑，他站在齐玉身边，借着衣袍的掩饰握住了齐玉的手。
齐硕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勾了勾嘴角，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
他不想再看这糟心的一幕，打算给这对“好兄弟”腾个位置出来，却没想被人拉住了袖子。
他扭头，盯着手的主人：“有事？”
齐玉缩了一脖子，手指收紧，把齐硕的衣袖揉成了一团。
“你答应了我的，我看完了就带我去看陆云的。”
他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齐硕，深吸一口气：“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齐硕看着有趣，原本还想说他就是说话不算数又怎样，但跟齐修对上眼神后变了想法。
他招手唤来手下人：“黄雀，带四皇子去云涛院那边。”
黄雀：“是。”
杨凛：“我跟小殿下一起去。”
突然出声的杨凛说着，不知道是跟齐修说，还是跟齐硕说，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反对，或者说他们接下来的话题中不需要外人参与。
齐玉跟着那个叫云雀的人，杨凛跟着齐玉。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杨凛回了头。
屋内的两名青年相对而立，可惜了，没看见两人是怎样的神色。
云雀领着人到了云涛院的门口，朝着自家主子的异母弟弟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齐玉在黄雀转身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跨过院门，朝主屋跑去。
没事的，陆云不会有事的。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往前跑，杨凛跟着了他身后。
陆云伤的很重，那些落下的刀是为了取齐玉的命，却没有一把真正落到了齐玉的身上。
上过药，包扎过的人连模样都看不清了，只有还有点起伏的胸膛告诉着别人这里躺着的不是一具尸体。
齐玉看着这样的人，脚一软，整个人下滑，还好杨凛眼疾手快地扶住人。
齐玉喉咙发涩，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泛红的眼眶里包着泪。
他看着这样的陆云手足无措，手掌落下连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杨凛知道齐玉的心思，知道他的内疚与自责。
他知道他的小殿下肯定会觉得这都是他的错。
杨凛的手指拂过怀中人已经湿润了的眼角：“阿玉，不是你的错的，陆云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我有说的。”齐玉的声音又干又涩，“我又说让陆云不要管我的。”
齐玉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
“陆云明明可以逃走的，只要不管我就好了！”
他武功不好，腿又不方便，对陆云来说就是一个累赘。
陆云既要抵挡住那些人，又要护住他，再厉害也不行的。
可是……不要管他就好了呀，为什么不走呢？不管他的话，陆云要走是没有问题的。
不管他的话，陆云就不会变成这样的。
杨凛收紧了胳膊，没有说话，只是把人抱得更紧。
或许这样说有些过分，可是杨凛还是有些庆幸，庆幸他的小殿下没有出事，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他的小殿下，他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感受。
他连想都不敢想。
“没有的，小殿下，不是你的错。”杨凛说，“陆云不会怪你的。”
齐玉攥紧了杨凛的衣服，脸埋进了杨凛怀中：“为什么不是我呢？落得这样下场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应该是陆云的，坏孩子是他不是吗？可是为什么遭罪的却是陆云呢？
幸好不是你。
杨凛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
他抱紧人，像是安慰：“没事的，小殿下，陆云他不会有事的。”
“太子殿下会为他找最好的大夫来的，陆云不会有事的。”
*
齐修不知道杨凛在那边已经给他安排了个任务，他抬头看着齐硕，若有所思。
而齐硕不躲不藏，任由齐修看着他。
齐修面色冷凝。
“我信你一次，但是如果你骗我……”
话语未尽之意齐硕听得明白。
“我没必要骗你。”
这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