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2375年6月12日，国际军事法庭审判落幕，裴鼎升当庭播放了刻舟第一视角的记录仪，以及艾格立的卫星分析，越来越多的国家遭到异种攻击，联邦重立的呼声也越来越大。

终于，在两个小时马不停蹄的准备后，联邦的鲜红旗帜重新飘扬在各国首都上空，各国资源统筹开始，人类进入战时同盟。

网路上也流传出异种的各种现场记录，在裴鼎升发表讲话之前，各种物资被一抢而空，机甲建造基地面前果然不再有人静坐，所有人都沉浸在末世的恐慌之中。

可这场硬仗，不是闭门不出就能躲过的问题。

裴鼎升难得喘了口气，接过海特递来的战队名单，目前其他国家还在选拔，而且当务之急根本不知道哪里更急，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看到上面石长熹的名字，眼角一跳，匆匆扫了一眼，也没多少人。

“特情局就留下那么几个能干的，他还都给我薅走了。”

怪不得当时问了那么一句，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他们出发了吗？”

海特看了一眼终端，“已经出发了，再过十分钟就能抵达A国。”

A国，紧急大厅。

全息投影上将雷暴笼罩的地区划分出来，联邦成立后异控局将全球数据投放，他们能看到这些地区的污染指数以及变化速度，以此来判断异常的轻重缓急。

一阵笃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大厅中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粘稠，为首之人在座年长些的都熟悉，整支队伍不过十二人，却走出了不动如山的气势，令这些头一回面对未知战争的人们心下稍安。

秦羁云身边跟着刻舟，身后是石长熹、赤木以及莫里斯，还有五个是他在那三十年里“回收武核”的左膀右臂，剩下两个是当年和他一起竞选舰队名额的落选人，被他从服役的军队里捞了过来。

当年的精锐全都折在茫茫太空中，再怎么临时抱佛脚，他也只能从现成的里面薅，这些都是在他看来精神力合格，心理素质也不错的成员。

石长熹没想到能和秦羁云在一个战队里，此刻脸上严肃得都要长褶子了。赤木没想到自己一个文职人员也能开机甲，还有些飘飘然的不真实感。莫里斯则是在跟许久没穿的军装较劲，反正在哪烂掉不是烂，但为什么偏要穿军装……

一行人简单问候完，A国军事专家开始部署，众人补充发言，在雷暴进入范围圈的前两个小时动身。

由于人手严重不足，所以每个人要负责的范围就大得多，虽说也有其他科技防御，但难保在雷暴来临时不会失控。

秦羁云看着全息投影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在舰队的时候，他们以银河系为起点，延伸到外围的星系寻找跃迁点，不停探索可能存在的宇宙生命形式。

土星公转一圈所需要的时间，却让人类从星空摔到了海沟里。

这片土地上千百万年的演化，走到这一步，还有前进的可能吗？

……

人类的发展史就是熵增的过程。

从自然界中主动脱出，形成“人”的概念，“人”的自我意识衍生出无数思维活动，一点点成为现实。

当熵增到最大值时达到平衡态，人类的历史就成了自转的圆，万变不离其宗，未来在宏观上几乎可视，就像穿行在明亮的海底隧道之中，无论如何内斗，种族延续都将光明向前。

“直到那一场不明原因的轰炸，打乱了所有步伐，而熵值却并没有降低。”

格瓦尔博士无意中翻到周杞的研究报告，在这一页停留了很久。

后来他转去机甲系，成了周杞的导师。

在某一次谈话时，他问过周杞为何能如此笃定熵的增减。

周杞沉默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那一刻仿佛格瓦尔才是他的学生，在向他请教某个难以言语的问题。

其实就连周杞自己也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感觉，与天才的灵感有几分类似，但又没那么突然，像是一点一点凿进他的认知当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成分。

那么理所应当，又不合常理。

此刻周杞龟缩在异控局的存档室里，一目十行地阅读着异控局的秘密文件，大多是一些武器核心的研究开发，还有部分学者提出了时空穿梭的假说，苦于找不到出口，所以在文件后面标了个空心的星号。

在所有文件中，还有一栏已删除的文件，旁边标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周杞，别看那些老东西了，”陈恭猛然推门，机甲工厂已经在如火如荼地造机甲了，他们需要做出针对性研发，“雷暴收纳器已经部署好了，成功的话，我们就能还原雷暴应用在机甲上，到时候就不用怕那些鬼东西了，快来！”

周杞指尖停在那个红叉上，很快收起了查阅界面，跟着他一起走到大厅。

雷暴就快抵达C国领空，身在前线的秦羁云已经身在雷暴之中，传回的画面受雷暴干扰大多是雪花片，目前没有观测到异种出没，还算稳定。

全息投影下的城市熄灭了亮如白昼的灯光，路面上只有巡防的机器人还在坚守，仿佛陷入了黑色沉默的钢铁森林。

薄如蝉翼的防护层已经打开，但防护层是用来过滤雨中的有毒物质，对于雷暴来说就是谁也看不到谁。

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中，周杞随口问道：“奥利弗教授，你们那个时代的机甲到哪一步了？”

奥利弗还在思考他研发出来的收纳器能不能抵御住七十亿伏特的雷暴电压，听到问题时思绪卡壳了一下，才苦笑道：“在我们那个时代，登峰造极的是各种核武器，关于机甲还处在空想与实践的空白期。”

“嗯……那教授居然能理解这个时代的机甲理论，这么算的话，中间应该隔了好几个量级，莫非不是天赋异禀，就不能完成时空穿越？”

一个机甲研发天才，一个精神力无敌战士，如果这是一部灾难片，那他们就是定点投放过来的救世主。

奥利弗很快顺着他的思维想通了这一点，愕然道：“我……从来没想过，因为那些理论都是自然而然地就读懂了，但是……”

但是在他的年代并没有发展出机甲理论，闻所未闻的知识串联在一起，就算是当代人也要呕心沥血。一个异时空的“外来者”怎么可能在没有浸淫的情况下就理解并攻克了当代科技，好比没有听说过量子理论却造出了量子卫星。

就算是爱因斯坦也需要时间吧？

奥利弗讷讷地嚅喏道：“我……”

“雷暴来了！”

“嘣！”

“嘣！”

“轰——”

猛烈的轰鸣声挟着劈天破地的撕裂声猝然炸响，白光转瞬即逝曳过地面，除了一片白什么也来不及看清。

秦羁云抬手摁灭不停闪动的警报声，即使戴了防护器还是轻微耳鸣，此时他驾驶着一台中等型号的机甲，守在A国最大的出海口。

在雷暴来临之前他已经巡视过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看到艾格立所推测的海底物质。他暗自祈祷着这波雷暴只是声势浩大，而不是确实想找点什么劈着玩。

几十亿伏特的电压可不在他的防御范围之内。

不停闪动的雷暴间隙才能听到如瀑的雨声，以前打雷是通知下雨，现在各管各的，电闪不断雷鸣不歇，大雨如注像是天上破了个大口——

秦羁云震惊地看着雷云中央出现的极速旋涡，肉眼看去那不断吞吐的电卷云正在慢慢降落……他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口水，打开传讯通道，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这旋涡真的落在地面上，那他们也不用负隅顽抗，乖乖等死就好。

天真的塌下来，谁也顶不住。

通道中传来刻舟断断续续的惊呼声，通道被雷暴干扰成碎裂的传声筒，听不真切，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一道雷炸响在天边，旋涡卷入过多的带电粒子渐变成灰白，闪电在“体内”左冲右撞，有如实质般横空出世，在浓重的夜色里撕开一条纯白，映亮了一望无际遍布尘埃的出海口。

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奇形怪状的生物立在海面上，以及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木制或钢制船只上，也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一眼扫去这些人的穿着身高体型都不相同，带着明显的时代区别，仿佛一幅极其生动的时代画。

没有表情，无数只黑洞洞的眼眶攫住投来视线的方向。

闪电收束，夜色再次填满空白。

“轰！！！”

闪电仿佛就劈在秦羁云身旁，借由这一次的电光，那些人影再次铺满了空空如也的出海口，并朝他伸出无数只白骨森森的手臂。

在距离机甲十米远的岸边就泊着一艘航船，上面的人身着中世纪西方的装束，伸出的手像是在朝岸上爬，也像是在指着他……

过于生动丰富的细节，让他没办法认为这是自己的臆想。

难道是海市蜃楼？

或者他就是单纯的撞鬼了。

如影随形的凝视感化成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柱游走，秦羁云打了个冷战靠在座舱背上，贴近心口的地方传来微微的晃动感。

是周杞给他的吊坠。

按理说别人给的贴身物件他不应该直接戴在身上……可周杞出现之前，他也是贴身带着，这枚吊坠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见证了他的幸存，在未知的边界也一定有着他不知道的意义。

一定有的。

他必须相信点什么，才能面对眼前不断袭来的荒谬。

重新调整精神力，机甲的能量通道在暗夜中发出荧光，秦羁云扫视着目力所及的每一处，目前为止异种没有出现，电光闪过，他没有贸然走进“海市蜃楼”，而是站在外围抬起机械臂。

机械掌中露出黑洞洞的炮口，下一瞬电光来临时冲击波即刻射出。

密密麻麻的骷髅头瞬间裸露在外，令人头皮发麻，但冲击波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实质伤害，在电光落下后，冲击波仍带着蓝色光芒划破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