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解你。”

暖色灯光氤氲下，好似因为这句不算暧昧的暧昧再添旖旎。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无线拉长，又似乎一秒不到，江沅芷又补了句:

“很多人都想了解你。”

季十鸢应声接了句，“是吗？”

偏头抿了一口水，江沅芷点头，半开玩笑半回应道:

“是呀。”

“我也不例外。”

伸手将水杯放回茶几，无意碰到旁边的摆件，一个不慎，晶莹倾泻而出，沾湿了杂志和旁边的u盘。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两人都猝不及防，江沅芷眼疾手快拿起u盘，而季十鸢顺手拿纸覆上泅湿的桌面。

目光停留在杂质封面，擦拭的动作顿了一瞬，季十鸢还未彻底看清，视线忽地被一身影罩住，江沅芷已倾身扑了上来。

没错。

就是扑。

可以说是非常着急。江沅芷手上还拿着u盘，却顾不得其他，凑过来的速度太急太快，手忙脚乱的擦拭周围。

季十鸢和她的额头相距不过鼻息，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距离，甚至再凑近一点，季十鸢的唇瓣就可以吻上那处皮肤。

江沅芷手忙脚乱的擦拭，不知是不是刻意遮挡，本就未瞧真切的杂质这下是彻底看不清。

“我怎么这么手忙脚乱。”

而后，她顺势把那基本杂志整理放到了身后的小桌边，玩偶熊足够阻挡。

江沅芷坐回沙发，季十鸢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茶几点边点了下，那双狐狸眼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啊，你怎么这么紧张？”

江沅芷也笑，“怕水撒到u盘和书上，不然我就白忙活了。”

“那书怎么样，有没有事？”

季十鸢续道。

她看出来江沅芷紧张，虽然没看清，但下意识想逗逗她。

拯救江沅芷的是一通电话，正不知如何作答之际，季十鸢的手机铃声响起。

只见季十鸢敛眸看了一眼手机，神色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皱眉。

江沅芷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季十鸢站起身，朝她颔首，“你早点休息。”

江沅芷松了一口气，大脑好似停止转动了几秒，直到手机陆陆续续弹消息，她才缓神。

收了季氏专栏杂志，她划开手机，是陈悦之发来的信息:

【陈悦之:图片.jpg】

【陈悦之:图片.jpg】

【陈悦之:杂志封面是这两张图，内里的排版我打包成文包发你了】

江沅芷仔细看了一遍后回:【沅:好的，麻烦你。】

工作方面，江沅芷是完美主义者，要求严格，一向是尽善尽美。虽说发售选片是公司总监和制片定，但她本人起码要事先认可。

想到刚刚江沅芷还是心有余悸。思考两秒，她敛眸打字:

【沅:这个杂志推广，是在各地都宣发吗？】

江沅芷之前拍的小型杂志，没有雨伶这么广泛的官网、微博、公众号等线上渠道，也没地铁大展板、商场展板这种吸睛手段。

【陈悦之:一线城市主要是地铁商场展板，二三线线上宣发投入会更多。】

江沅芷这几年有恃无恐，其实也是因为方姚根本不关注时尚圈。

江韶华起初离世那几年，母女俩生活异常艰苦，都说由奢入俭难，这话是不错的。负债前，江沅芷也会偶尔任性买个小包，会撒娇央求妈妈买衣服买鞋，会同情心泛滥匿名捐款给公益资流浪猫，嘴边挂着浅笑，自带骄矜也很可爱。

但那之后，卖了公寓，卖了从小生活的家，只一夜之间，江沅芷忽地长大了。变得没那么任性，也葬送了骄矜。

房姚更是如此。从那以后，忙着还款，也没有心力关注其他。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此前，也没接过这么大的单子。

江沅芷想了想，发:

【沅:我妈妈不喜欢我……拍摄，泽州市也算二线，所以，那边的宣发，能少点吗？】

陈悦之想签了江沅芷，此前已经争取过，江沅芷只说考虑。所以此刻，江沅芷说什么，她无有不应，以便于彰显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陈悦之:好。你放心。你说了我一定注意。】

刚刚发现江沅芷在季氏旗下当模特，陈悦之就觉得她和季十鸢缘分不浅。现下细细品味，她觉得，说不定江沅芷此前就见过季十鸢。

而上次拍摄，季十鸢对江沅芷态度不同，陈悦之是看在眼底的。

这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戏码，她不掺和。

但她想当月老。

思及此，陈悦之又补了一条:

【你有什么事，联系不上我，你就多联系季十鸢。她跟你一个学校，刚好方便。】

江沅芷看到这条消息，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便？

什么方便？

方便什么？

—

而另一边，季十鸢刚从筒子楼出来，就拨打了一通私人电话。

刚刚在江沅芷家里，是梁轻月给她的电话。见她不应，噼里啪啦输了一对堆字，季十鸢看的头疼:

【梁轻月:十鸢，我好像惹祸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跟你讲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上次听你说过，沈叔公司今年配给清大的仪器迟迟不来，我也很着急。这两天朋友过生日，我想着我这朋友家里也有计算机产业，就想问她有没有海洋探测类仪器，后面聊上头，朋友说保证出厂成本价给我们，我就……稀里糊涂签了合同。】

【梁轻月:怪我当时没问清，她家和沈叔他们也有合作，还是依附关系。不知道怎么，没瞒住沈叔，沈叔他知道，应当是有点不高兴。】

思绪回笼，直至铃声散尽，那边才有人接听，是秘书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晨睿科技总裁办，请问您有什么事？”

此话一开头，季十鸢眉头轻蹙。

堂堂产业龙头的晨睿科技公司，动辄几百万的大生意，总裁办的电话怎么可能这么疏于管理？

总裁办直属CEO下，有此电话的，秘书必定知道是有层关系，可还这么踢皮球讲话，除非是上层授意！

季十鸢沉声开口:“我是季十鸢，此前同沈总谈了一笔生意，现下，出了些误会想跟沈总解释一二。”

秘书很得体的回:“季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沈总一周前飞硅谷谈合作，归期未定。”

“我在这边记下您的诉求，等沈总回来后代为转告，您看可以吗？”

眼底闪过几丝情绪，季十鸢稳了稳心神:“沈总什么时候回？”

“抱歉，我们也没有接到通知。”

而后，不超过一秒，那边便切断了电话。

梁轻月口中的沈叔，是晨睿科技公司的总裁沈重，四十多岁，和季母是旧识。

晨睿科技公司是计算机产业龙头，技术设备先进，器械齐全，完备性高，当属业内旗帜风向。

清大众多海洋研究设备，比如抓斗采泥器、CTD系统、旁扫声呐、航海六分仪等等，都是从晨睿科技引进。

沾季母的光，季十鸢大一和导师来谈合作，沈重答应让利三分，且追投赠送部分简单仪器。

持续到今年，今年，是季十鸢真正意义上出海探测的第一年，设施却迟迟不到位。

梁轻月这事弄的着实不好。算下来，三方都是认识的人。那两方是依附关系，说白了，如果不想得罪沈重，直接把梁轻月推出去，让她落得个情商低没脑子的骂名，再赔点款，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任何情面面前，肯定抵不过天大的利益。

而沈重是谁，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眼里揉不得沙子。况且原本因着情面，他已经让利了。

这是完全是把她们架得不上不下。

本来今年仪器推迟本就不知缘由，此事一出，若是终止了合作，她们哪有充裕的时间再找到更适配的研究仪器？

本想作为合作乙方正式致歉，但官方走不通，别无他法，只能从私交出发。

翻找联系人，找到沈重，季十鸢大概算了一下美国那边的时间，这才打通了电话。

连打三个，那边才接通。

深吸一口气，季十鸢开口，姿态放的很低:“沈叔您好，我是小鸢，实在抱歉在您谈合作期间还冒昧打扰。还要跟您说声对不起，合同那事——”

然而，季十鸢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小鸢啊，我也正想抽空跟你说说。合同那事我可以不追究，轻月那孩子嘴甜，见我有礼貌，没坏心思，我是知道的。”

“我的意思，不如今后的设备供应都交给她们，晨睿科技和轻月朋友那公司有合作，谅他们也不敢掺假。”

“沈叔——”

路灯下，季十鸢的影子被越拉越长，她的睫毛轻覆眼敛，神色快要与暗夜重合:

“沈叔，您是知道的，单说海洋声学仪器，旁扫声呐、侧扫声呐、雷达侧波仪等等，完全配备有的便只有晨睿科技。论效能论续航论配备材料，晨睿科技完全是业内翘楚。”

“而且，目前，新一期海洋实践正筹备，我们目前也没有更多精力再……”

还有季十鸢并未说尽。海洋研究与海洋天气逃脱不开，恶劣的天气比如台风雷雨，根本无法进行研究。而她们原本的计划，最迟下下周，要进行第一次初期样本采集。

天气显示，进入十月后，将会有半个月的连阴雨。此后天气转凉，海上风浪渐长，更不利于出海感勘探。

低头看着影子，季十鸢继续:“您有什么条件只管提。”

那边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如此，我也不好做这个恶人。仪器让利一分，你觉得如何？”

这些仪器自然不便宜，动辄百万。但其实，从来都理应如此。

季十鸢应声，“好。”

那边长叹一口气，忽地说了句没头脑的话:“小鸢，我挺欣赏你的能力。但人有时候不能总一股劲儿闷头往前拼，占据你生活的，也不只这一隅。”

诚然，都是十足十的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已经足够。回想到最近学校的一连串事情，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果不其然，这边刚通话结束，她就收到了导师袁妮的信息:

【袁导:小鸢，你来学校一趟】

【袁导:领导找你】

袁妮是海洋研究的权威专家，发过数十篇核心期刊，上过央视海洋保护专栏科普，是她大二跟着的导师。此前的校内实验，也一直是袁妮带她完成。

能让袁妮称为领导的，无非那几个。

季十鸢叫车去的学校。

夜风习习，她偏过头，暖色路灯坠落，都显些被她幽深晦暗的眸子吞没。

手背淡青色脉络浮现，她低头，给季母发了信息:

【妈，我不想跟你吵，你到底想怎么样？】

【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逼我？】

【您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