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修正追赶几步，“等一下。”他局促地看着程杭一，有些说不出口，“你舅舅厂里还缺维修工吗？你帮我推荐一下。”

“……”程杭一没有应承。

辛修正又说，“大概是报应，我亲手打自己女儿，把她逼得离家出走，自从她离开后，我的运气总是很差，连份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程杭一沉思片刻，他脸上绽放怪异的笑意，“好的，我会帮你问一下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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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语外婆家距离怡景苑不太远，二十分钟的车程，也可能是因为融安太小了，横亘东西只需要半个小时时间。

辛语外婆惊讶地看着陌生的年轻人，“你是谁？”

“……”辛语对谈恋爱的事情闭口不提，她的家里人大概是不知道程杭一的身份的。程杭一随口说，“我是辛语的高中同学，计划策划做一份毕业十年的回忆录，做为同班同学，我来询问一些关于辛语的信息。”

“哦哦，快进来吧。”辛语外婆将门打开，让程杭一进门。

屋里摆设简单老旧，辛语外婆弓着脊背，她热情地拿水果给程杭一，“很久没听人提起辛语。”

程杭一装作做样地拿出去本子记录，他询问，“您知道辛语现在的地址吗？”

外婆摇头，“不知道，前段时间她倒是打电话回来，说辞职了在外面旅游，还发了照片过来。”外婆翻着手机，给程杭一看照片。

照片是自拍，照片上的辛语脸上洋溢着明媚笑意。

程杭一征求老人意见，“我们会做一份同学录，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外婆欣然应允，但是她犯难，“我不会发照片。”

“我来操作。”程杭一添加老人的联系方式，把照片传到自己手机上面，在老人热情倒水时，他心虚地翻动通讯录，记下备注为“小语”的电话号码。

待老人坐回沙发内，程杭一恭敬地把手机送回老人手里。

提起辛语，外婆十分感叹，“你们同班应该知道辛语是聪明的女娃娃，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只是被她爸她妈累赘……”老人说着抹起眼泪。

程杭一短暂酝酿后，问出最想知道的事情，“上一次过年，辛语回家了吗？”

外婆回忆后，她摇头。

程杭一叮嘱老人，“外婆，麻烦您仔细回忆一下，辛语有没有在除夕夜前后回到融安？有个同学说在融安，好像见到过辛语。”

外婆陷入回忆，“没有，往年辛语会在除夕夜给我打拜年视频，前一个新年，辛语是除夕那天的下午打来视频，她说在车站。”

“您确定是除夕那天吗？”程杭一追问。

外婆确定地点头，“我不会记错，那天肯定是除夕。融安不准放烟花，可除夕夜那天，在融安高中的广场上，放了半个小时的烟花，挺多人赶去看。辛语她舅舅还去看了，给辛语拍了视频。”

除夕夜，融安高中的广场会燃放烟花……

“融安高中附近有烟花表演，我们晚上打算去看烟花，到时候我给你打视频电话，你一起看一下，算是我们一起跨年。”

除夕那天，程杭一曾经给辛语打过一通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可那天程杭一喝醉酒，他忘记这件事情，并且在事后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辛语在除夕夜回融安，是因为烟花秀吗？

辛语回到最讨厌的融安，是想要和他一起看烟花秀吗？

破碎的记忆碎片组成破碎的镜面，程杭一窥见失望的辛语。

难怪辛语会出去旅游，难怪过完年后辛语的态度冷淡很多。

“程杭一，你真的不了解辛语。”

程杭一没有着急发动车子，他坐在车内抽烟。

辛语那样懒惰厌世的人，竟然主动奔赴一场人间喧闹，她当时一定失望极了吧。

辛语大概当时就动了坚决分手的决心吧，只是她在乎体面，又拖延了几个月，直到程杭一提出促成辛语见家长这件事情，辛语才把分手说出口。

程杭一嗤嗤笑，辛语对他的指责真的是一点没错，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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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彦卿打来电话，“你回去了？”

程杭一嗓子沙哑，“还在融安。”

杭彦卿担心得不行，“你在哪里？你这孩子到底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想想主意。”

“她是想过好好爱我的，只是对我失望了。”程杭一低声呢喃。

辛语是尝试过好好爱程杭一的，她不是一直不为所动的，她在除夕夜乘坐火车赶回融安时，爱程杭一的心意一定是到达峰值的，只是程杭一失约。

程杭一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他爱辛语多年，可他自己不知道，辛语尝试过爱他，他也不知道。他一向自诩聪明的大脑，在感情方面，迟钝、木讷。

杭彦卿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程杭一没有重复，他反倒询问另外一件事情，“工厂缺维修工吗？”

杭彦卿敏感地询问，“你有安排？”

程杭一说，“三楼东户，他的名字叫辛修正，做过维修工，你把他招进工厂吧。”

杭彦卿有些吃惊，“他女儿和你是同学那个？”

“嗯。”程杭一没有遮掩，“工资不用太高，正常水平就可以。”

杭彦卿有些不理解，“听说他和女儿闹得很僵，很多年不来往。你和他女儿又是同学，为什么要帮他呢？”

“我不是帮他。”程杭一停顿了一下，他补充，“辛修正生活不好，会一直打听他女儿的消息，只有他的日子能勉强过得去，他女儿就不会被打扰。”

“……”杭彦卿的脑袋宕机了一下，重启后精明不少，“程杭一，你们任老师说的，你早恋的对象，是不是辛修正的女儿？”

“……”程杭一没想到舅舅记忆力挺好。

杭彦卿没有听到反驳，便认为是默认，他啧啧称奇，“家里最不会谈恋爱的人竟然早恋，上次见你们老师，你还否认来着。”

程杭一问舅舅，“你记得除夕那天发生什么事情吗？”

杭彦卿回忆一下，他说，“那天是情人节，你和彤彤一起去买了两束花，你妈和舅妈都挺开心。那天你喝多早早就睡了，对了，那天晚上融安高中广场那里放了烟花……”

原来所有人对除夕夜记忆深刻，唯独程杭一短缺了记忆。

杭彦卿接着说，“融安禁止燃放烟花，那天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官方组织放烟花，融安一半多的人都赶去现场观看，我还拍了视频发给你。”

这件事情，程杭一倒是记得，他把视频转发给辛语，算是完成了一起看烟花的任务。

“舅舅，你手机里还保存着烟花视频吗？”程杭一问。

杭彦卿说，“我找一下。”

几分钟后，杭彦卿发了一段五分钟视频。

上一次，他匆匆地看了一眼，便转发给辛语。

这一次，程杭一完整地看完视频。

镜头本来是竖排，后来改成横拍，记录了烟花最为灿烂的一段。镜头右下角，有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年轻女孩，别人在看烟花，她在看人群。

程杭一把视频放大，模糊，可他可以确定，那是辛语。

辛语那件羽绒服，是程杭一陪她一起买的，他有一件黑色长款，当时戏称是情侣款。

视频播放了二十次，程杭一看了二十遍，被凌迟了两百次。

当程杭一把这段视频，发给辛语，辛语打开看看视频里的自己时，她对程杭一的恨意，大概到达鼎峰。

原来，辛语和他提分手，他真的一点不无辜。

答案已经明了，在这段感情里，辛语同样付出，所以她提出分手时问心无愧。

可程杭一愧疚得想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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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素瑾知道程杭一莫名其妙回融安，又莫名其妙地回C市，意味着整个家族群里每个人都知道。

程实秋被委以重任，再次以出差经过为借口，来程杭一的住处视察、探望。

程杭一对他爸的别有目的，已经心知肚明，“你在C市有新公司吗？”

程实秋直接打明牌，“你最近的行为实在诡异，你妈不放心你。是和焦航产生矛盾了吗？不如我单独开家公司给你。”

程杭一懒洋洋地摇头，“不想管。”

程实秋在房子里不可能发现问题，他干脆不看了，坐在沙发上和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不如你回A市吧，离我近一些，你妈妈可以安心。”

“顺便方便我安息。”程杭一接话。

程实秋责怪地瞪他一眼，“你妈是关心你，只是偶尔方式有些错误，我们要理解她。”

“理解，心意领了。”程杭一说，“我在C市挺好的。”

“好在哪里？”程实秋问。

程杭一敷衍，“好在一个人，清净。”

“你实在不想回去，就每周给你妈妈打一次电话或者发一次信息，让她知道你很安全。”程实秋妥协了。

程杭一点头。

程实秋坐了会儿，他说，“我们那一代人习惯性听从长辈的话，我们知道那样不对，所以对于你的教育，我和你妈妈达成共识，希望尊重你的决定。你想要复读，我们虽然不放心，仍旧帮你转学到融安读书，现在回想，我们应该态度更强势一些，让你在A市复读，或者干脆不准你复读，可能会好过现在。”

程杭一低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程实秋没再多说，拍了下程杭一的肩膀便走了。

程杭一同样会想，如果他没有坚持复读，如果他选了最初心仪的专业，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遗憾。

可那样，他就不会来到融安，不会遇到辛语，不会成为她的同班同学。

可能遗憾会更大。

程杭一给辛语打过电话，提示关机，后来接通对方却不是辛语。

“辛语，你对我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