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得知沈公子极有可能是谢相之子后,立刻就想找宰相府里的一些老人求证,但奈何,臣赶到那儿时,门是关的。”
关着的门,理所当然地阻挡了他这个正义的朝廷命官查案的步伐。
于是很自然地,他们等到了第二日。
可是紧锁的大门,依然没有要开的痕迹。
一个过路的村民说:“孙婆婆一家,许是出远门了吧。”
案子毕竟要紧,况且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他耽搁下去。钱愈在思考了又思考之后,终于选择原路返回。
而就在这时候,钱愈又听说了谢相即将出朝,去监看水利一事……
“臣知此事重大,也唯恐谢相出朝后再突生什么意外,这才于朝堂上冒险举报,可如今——”
钱愈说到这话音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件,“孙婆婆突遭意外,莫非……”
他的话没有再往下说,众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妇人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吐出一句乡野间的粗鄙之言,落苏却先一步地将她的话截在了口中:“所以钱大人的意思是,孙婆婆之事与你无半分关系?”
话音听着还是勉强能维持平静的。
钱愈看着面前三公主的脸,跟得到认同似的点了点头:“三公主所言正是。”
落苏也没想到面前这人能有如此颠倒黑白的能力,被他那理所当然的话梗了一下。
随即落苏也勾起个笑,但笑里却看不出什么喜意:“那依钱大人所说,您不觉得此事有些过于凑巧了吗?您一去村庄,孙婆婆一家便再找不到下落——”
落苏本来是还想继续说的,但是那七品官员忽地就一个头砸在了地上:“三公主您也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钱愈这会儿已经是到了字字铿锵的地步:“臣先前在皇城中调查沈公子之事时,便感觉有人暗中窥视,臣怀疑有人知道了臣下一步的计划,提前到了村庄,这才导致了孙婆婆的身亡!”
寂静。
空气中又寂静了好几秒。
落苏的喉间梗了又梗,却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出话来反驳这七品官员。
就属于他们虽然是有一条简单清晰的逻辑链,但里面也确实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条:他们当中根本没有人亲眼目睹钱愈一行人杀了孙婆婆!
而这就直接导致了,落苏现在只能听着这七品官员在这胡说八道。
听着钱愈居然还想把这杀人的事情,推到谢相的身上。
这还是落苏头一次直面地感受到“语言的力量”,能把黑的都能洗成白的,死的都说成活的。
她看看底下眼睛都有些被气红了的妇人,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多准备一些,是不是把事情想得有点太理所当然了。
但是落苏没有时间给自己去后悔。
她必须先把妇人安全地从这个事件里摘出来,然后再去找其他能作证的人,证明钱愈所言为假。
落苏在心里重重地打了下气,她看着妇人就要说话。
却听从他们争论开始一直没开过口的女皇,突然开口说话了。
落九州其实早就觉出了落苏话里那些可操作的点,而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给落苏提醒,完全是想看看落苏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时,她也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一看搅和在事件中心人的表现。
而现在,她想得到的一些答案得到,落九州也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
落九州快速地为此事做了决断:“两方争执不休皆有疑点,现下将你二人一起押入大牢,等候判决,你二人可有异议?”
话虽然问的是可有异议,但态度里却没给他们任何有异议的意思。
钱愈很快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脑袋里几乎瞬间闪过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的收尾。
垂下去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思绪,钱愈再次叩首:“谢陛下圣裁!”
而于此同时,妇人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轻微地走神。
而落苏则看着人的脸,想起自己对妇人的承诺,当即想跪下向女皇请求收回成命。
女皇却像是感知到她情绪似的,朝她不赞同地轻撇了下头。
从女皇的动作中,落苏能明白女皇的意思——
这已经是现下最好的处理方案。妇人就算落到牢中,女皇也绝不会施刑于她。并且因为两方皆有疑点,宰相府那边也能暂时缓缓。
可是啊——
落苏看着此刻手指已经掐进掌心、眉心都已经绷紧了的妇人。
落苏的手动了动,她撑起扶手边,马上就要站起来。
她的起势已经很明显,甚至已经到了女皇看着她微微蹙起眉头的地步。
落苏就要站起。
忽然,一只手突然轻轻地扯了下她腿边的衣料。
是跪在她旁边的妇人。
妇人朝她安慰性地笑了笑,然后一个头磕在了地上:“陛下圣裁,草民亦没有异议!”
声音洪亮,看不出初见时一点怯懦的模样。
若不是落苏看到了她伏在地上时略微颤抖的手,都要以为她是当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