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时分,今日罕见的乌云消散,露出久违的太阳,照的原本潮湿的泥路干爽几分。江月儿思索着哪个时间方便去找谢则远,一不留神走到了自家门口了。
推门而入,杨瑛正在准备晚饭,江河在一旁坐着看书,江月儿很是欣慰,自从她带头在家学习,除了江枝偷懒以外,家里已经形成了良好的学习氛围。杨瑛乐的合不拢嘴,表面不显,江月儿知道她妈早就骄傲的不行。
“外边冷吧,快坐下烤火。”杨瑛拨弄着火塘里的柴,又加入几根粗壮的干木头,将火烧的旺旺的。
江月儿:“妈,今天随便买了点,爸爸说剩下的他月底买回来。”
江月儿放下大包小包,把梨膏糖放到自己房间。
冬日里吃饭都早,在天黑之前就吃完午饭,坐着等睡觉时间。农闲时有的会串门聊天打牌,不过杨瑛最近都在家陪他们姐弟。
江月儿想想,便等不了了,忙说:“妈,我去接江海。”
“去吧去吧。”杨瑛挥挥手。
江月儿到房间把那盒梨膏糖揣到荷包里,又照照镜子,就准备出门了,谁知江河早放下了书,正等着和江月儿一起去小学。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他笑的时候露出几颗小小的牙齿,还有酒窝,可爱极了。
江月儿本想拒绝,又想到可以叫江河去找江海,于是便同意了。
往常她等学生都离校了再去找他,今天实在忍不住送给他买的梨膏糖。
学校内学生不多,只留了四五六年级的打扫卫生,其余的早已放学回家。
“你去找哥哥,我有点事去一下二楼。”江月儿对江河说。
江河仰头,面露疑惑,问道:“姐姐,你去哪里?”
“我去二楼,去找哥哥吧,你们在树下等我就行。”
江月儿拍拍江河后脑勺,示意他去打扫卫生的人群中找江海。
江河便小跑着钻进人堆。
没了其他的顾虑,江月儿反而紧张起来,两人这个月很少再单独相处,而且谢则远过于大胆。
她长舒一口气,一鼓作气走上二楼,二楼空空荡荡,这个点,其他老师早已回家。江月儿在走廊正准备敲门,谁知手还没碰到木门。
谢则远从里头打开了,他原本没有表情,可开门竟然看见江月儿,面露笑意道:“怎么来了?”
江月儿随着他进了门,大门敞开着,吹散屋内的热气。
“我在供销社给你买了梨膏糖,我看见上头印着上海生产的,所以给你买了一盒,你看看是不是那个味道?”
她说着,从荷包里拿出那盒梨膏糖。
谢则远接过后不禁笑了,笑声很是动人,不过江月儿没时间欣赏这美景,出声道:“既然东西送到了,你好好品尝吧,我得先走了。”
谢则远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又害怕她因为害羞跑了,随即放开。
“等学校放寒假了,我就回上海同我父母商议婚事,回来我们就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江月儿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谢则远两次都提到这个事,江月儿原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却还是紧张。
谢则远一边等她的回答,拉着她坐到椅子上,一边拆了梨膏糖的包装,拨开纸皮,喂了一颗到她嘴边。
江月儿想也没想就张嘴吃了。
谢则远笑问:“好吃吗?”
江月儿仔细品尝着嘴里的糖,很甜,有淡淡的梨子味,甜滋滋的。
谢则远给自己剥了一颗,两人口中品尝着上海来的糖,相视一笑。
吃了糖,江月儿留下一句话就跑了,留谢则远在办公室里傻笑,原本甜腻的糖确实甜到心坎里去了,竟然忘了起身送她。
江月儿在走廊上望见江河江海已经站在树下,匆匆下了楼梯。
转眼到了月底,江海放了寒假,还顺带带了一封信回来,江月儿时不时叫江海在下伸店带李晓霞的信,还以为是晓霞寄信来了。
谁知封面没有任何字迹,打开才知道是谢则远写的信。他的字很好看,在信纸上可以说赏心悦目。
江月儿看了个开头就合上信纸装到信封里头。
江北进门就看见江月儿手里攥着一个信封还有在一旁坏笑的江海。
江北问道:“怎么了?脸这么红。”
“呵呵,没什么,就是冷的。”江月儿收起信,瞪了眼江海叫他别笑了。
“爸爸,你买这么多肉啊!咋还买这么多鞭炮?”江北不仅买了许多猪肉,还买了几串鞭炮,鞭炮可不便宜,过年时也只有几乎人家会放。
江北乐呵呵地说道:“马上过年,肯定要吃好,鞭炮每年都放,今年爸爸高兴,多放点。”
难得见江北这么高兴,江月儿也不好扫兴。
不一会,杨瑛回来了,端着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菜,越接近过年地里的菜种类越少,现在只有大白菜和萝卜□□在冰冷的地里。
“哟,买这么多鞭炮?”她看见堆在角落的鞭炮,吃了一惊,“不是多说了钱省着点用,你不听?”
江北这才说:“公社给我升了一级,工资提高了,就多买了几串鞭炮,庆祝庆祝。”
这个惊喜还得等她妈回来了再说,江月儿啧啧两声,无奈的看着她爸。
“真的?”杨瑛先是惊喜,随即正色道,“以后别买这么多了,买这些不是浪费?”
“好好好,知道了。”
下午,一家人忙着腌腊肉。一部分留着过年吃,一部分腌制了可以存放很久。
腌腊肉最重要的东西是酒和盐,其次才是各种配料。各种配料抹匀以后挂在炕上,不到一个月的烟熏火燎就能成为一道美食。
过年,如同往日一般,一家人在除夕夜吃着一年中最丰盛的年夜饭,接着守岁,放鞭炮,整个村很有默契,这边噼里啪啦地响完就轮到了另一边,好不热闹。
翌日是大年初一,不需要走亲访友,一家人就在屋内聊着天烤着火。
不一会儿杨瑛的牌友康嬢嬢上门叫她下去打牌,杨瑛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江北回屋睡觉,江枝出去找同学玩了,只剩下江月儿和江河江海。
江月儿收拾着文具和书籍,有腾出一些新的铅笔之类的,支使江海送过去给隔壁江明德,江明启年龄和她差不多大,她是不好意思送给他的,只能送给弟弟江明德。
两兄弟感情一直很好,送给谁都是一样的效果。
江海笑嘻嘻地接过铅笔,蹦蹦跳跳跑出门,他也迫不及待找江明德玩,两人在一路既能讨论什么历史,也能讲其他的。
江月儿也放下了学习,一边烤火一边发呆,谢则远应该在和家人吃饭吧,他都这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怎么克服想家的,两人年龄就差了一岁,怎么他就能一个人待着离家上千公里的地方?
不禁升起了敬佩之意了,她设想自己去县里或是上海读书,或许是她已经长大了两岁,以后还有谢则远作伴,顿时少了一些恐惧的情绪。
转眼又接近开学,这是江枝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她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学习对她来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江月儿苦口婆心地叮嘱:“好好学习,最后一个学期了。”
江枝眼睛一转,看着江月儿道:“姐,我考不上高中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做什么?”
“我感觉我考不上,之前根本没怎么学……”
这意思是她有心上高中了?江月儿喜极而泣,说道:“怎么会,还有半年呢,肯定可以,你不会就跟我一起学,我还能教你。”
江月儿这半年把初中的知识都学了一遍,虽然不精,但是好歹够用了,在她看来,教江枝还是没问题的。
“好吧,那我试试。”
“只要你想学,爸妈肯定不会叫你放弃的,今年上不了还有明年,还有后年。”
村里也不是没有考不上再补习的,直到孩子上了中专才作罢,只要他们想上学,江北和杨瑛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
江枝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垂头丧气地转身出了门,和江海上学去了。
家里又剩下江河和江月儿,杨瑛忙着料理自留地,她现在说什么也不让江月儿帮着干活。
小学开学了谢则远肯定已经回来了,知青的探亲家拢共二十来天,只不过这中间两人没见面。
谁知还没过几天,江登峰就上门来了。
他两鬓斑白,笑起来很是和蔼可亲,杨瑛给他泡了茶招待,又拿出水果糖。
江登峰摆摆手:“人老了,吃不动糖了,留给娃娃们吃,我喝茶就好。”
他平时很少上门,江月儿只见过他上门劝说家长给孩子去上学,以及她从高中肄业的时候到她家来询问情况,问她为什么不上高中了,多难得的机会。
杨瑛:“哥,这糖好吃,你尝尝。”
江登峰捻起一颗糖,放在手中,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喜事。”
杨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喜事?”
江登峰道:“就我们学校那个知青老师,谢则远,你认识吧?他教书教的是极好的,人又有耐心,从来没急眼过,学生们都喜欢他,学校的老师也喜欢他,都觉得他是最有文化的。人呢,长得也标志,还是上海人。”
杨瑛听到这一串夸奖早猜出来是什么事了,笑盈盈地给他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