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谕觉得自己有点玩脱了。
他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顾时泽那条贱狗,居然想着威胁他,还假意服从想要骗他,最后甚至……
裴宁谕一想起粘腻冰凉的那东西沾在他脸上,就觉得恶心反胃。
他洗了好多遍,薄薄的一层皮肉被他搓红了,下面浮动着的青色筋骨几乎看不到了,搽了层胭脂似的。
他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将顾时泽打了一顿后,直接将人丢在器材室没管。
裴宁谕向来不擅长反思这种东西,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顶多后悔一小会儿,过段时间那懊悔劲儿便烟消云散了。
他心下早有决断。
等裴序和他的鉴定报告出来,如果他和裴序没有亲缘关系,那他就去给顾时泽道歉。
说一说软话,不能再闹少爷脾气了,至少要把态度摆正。
这点时务他还是懂得。
如果有亲缘关系,他就再拿着棒球棍把顾时泽的脊椎一寸寸敲断——这次打到半死,留口气就行了。
从此,他和顾时泽从小的那点情分也就断了吧。
门面破旧,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土,显得格外神秘。当裴宁谕跨过满地散落的诊断报告走向入口时,防爆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霓虹穿透尘霾在他肩头烙下电子十字架,恍若命运正为这场荒诞的血脉审判落下终章。
走进诊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周围的环境并不明亮,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墙壁上挂着一些褪色的医疗设备和医疗用品。
可是,现在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裴宁谕觉得心安。
他不用担心媒体的偷拍,不用监控设备的识别追查,更不用担心会有熟悉的人看到他。
他只需要将裴序的基因序列和他的基因序列,换个大众点的名字去送检。
这样破败的环境,哪怕拿出了高清照片,别人都不会认为是他裴宁谕的。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破地方。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这个想法一出,裴宁谕突然觉得自己可怜。
诊所老旧的通风管突然震颤,惊起角落里电子蝇群。裴宁谕在绿莹莹的辐射警告标志下笑不出来。
多讽刺,他竟在这个连AI护士都配备着二手芯片的黑诊所,鉴别自己是否是真的裴家二少爷。
要是结果是真的,那他就更可怜了。
裴宁谕自认自己得罪了不少人,裴序估计会杀了他,他让裴序那么头疼,结果只是个占了他弟弟位置的冒牌货,要是他遇到了这种事,他也得杀人。
还有傅褚、许司度、最新得罪的顾时泽。
哦,还有尹席殊,他要真失去了裴家二少的身份,怕还不如尹席殊这个落魄的三线贵族。
裴宁谕只想了一会儿,就搜罗出来这么多人。
可惜都是些他瞧不上的货色。
纸老虎罢了。
除了裴序,这些人都不足为惧。
接待区,裴宁谕带着全副武装的口罩和墨镜坐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他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待报告结果。整个诊所内,只有沙发的嘎吱声和时不时传来的轻微的仪器响声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墨镜下黑眸紧闭着,静静等待着结果,在这片宁静之中,裴宁谕看似无所动摇,然而心底深处那份难以名状的忐忑不安却无法掩饰。
上午来的人很少,裴宁谕等了一会儿就等到里他的报告,目光落在报告单的最后。
看到那一行小字后,裴宁谕的动作戛然而止。
裴宁谕眉头皱紧,他机械地翻看着,看到上面写着的“具有半同胞的亲缘关系”,心中疑惑顿起,快速翻动着。
由于裴宁谕杂乱的动作,几张报告从他的手指缝里漏掉,飘落到地上。
什么叫半同胞的亲缘关系。
裴宁谕摩挲着智脑边缘的战术凹槽,虚拟屏投射出的搜索界面正解剖着"半同胞"的生物学意义。冷光在他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恍惚间看见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翡翠吊坠,内壁刻着他的生日。
12月12日。
“一般来说,鉴定人和鉴定人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均有一半基因来源于共同的父亲,两人有的位点是含有相同的等位基因的,基于这个原理,经过STR检测,计算似然率,得出半同胞的亲缘关系。”
同父异母吗。
他和裴序,同父异母。
裴宁谕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人,裴柏声——这世界上另一个和他们拥有相同父亲的人。
"裴柏声......"这个名字在齿间碾磨成带血的果核。
裴宁谕喉结滚动一下。
他隐隐觉得,这事大约和裴柏声脱不了干系。
但最奇怪的还是……
裴宁谕表情还怪玩味。他和裴序明明是存在亲缘关系的,但为什么那封信里面的亲缘鉴定书却造假,声称他们两人没有亲缘关系呢。
有什么必要呢?
比起没有亲缘关系,同父异母的亲缘关系,也没有好到哪去吧。看裴柏声如今过得多艰苦就知道了。
为什么呢。
裴宁谕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特别荒缪的想法。
……难道那人根本就拿不出他和裴序真正的亲缘关系鉴定书?
真有趣。
能拿到F3187设计图的人,却拿不到裴序的基因序列吗?
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的空气涌入鼻腔时,裴宁谕正盯着指尖凝固的血痂。此刻在诊所惨白灯光下,竟与墙上褪色的血型对照表产生诡谲共鸣。
裴宁谕没顾掉落的报告,他先是给顾时泽发了个消息:“你昨天不该那样。”
他也不道歉。
因为他是真心觉得错不在他。
可这是非对错,连同他的命,现在不都掌握在顾时泽手里吗?
那报告虽然是假的。
但反而误打误撞,牵扯出来点真东西。
所以该哄还是得哄。
裴宁谕别别扭扭的,勉强发了个:“我去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