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虞娘,还跟来了陆琼、樵夫周,就连其他村民也循声赶来。
见这么多人,刘婆子也后悔自己方才说这般大声。
樵夫周方才准备上山去寻人,便挂了把锋利的柴刀在腰间,被这日头一照,发出的光亮还险些闪瞎了刘婆子的眼。
加上他脸上那道疤,还有不容忽视的气场,刘婆子的气势都弱了一大截,毕竟在村里就数樵夫周最难惹。
刘婆子被他凶狠地盯着,胆子都跟着吓破了,只敢弱弱说一声:“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方才碰见了。”
最后还小声叨叨:“谁知她们还没聊几句便哭了……”
虞娘也不管她是怎么回事,毕竟离姐儿她们没事才是要紧事,上前摸着离姐儿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离姐儿有些心虚,一直低着头,一边又害怕她娘会责怪自己,还连累陆萱也跟着受罪。
不过虞娘只是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遍,见只是衣裳弄脏了,没有任何伤口,才松口气。
眼眶倏地就红了,费劲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预想的责骂没有发生,离姐儿才敢抬起头,碰上虞娘湿润的眼眶,心里一惊,又难受又愧疚。细细一瞧,才发觉虞娘的脸色不好,眼底乌青更重了,也不知何时鬓角竟有了白发。
可她先前从未在意过……
离姐儿吸吸鼻子,稳住气息,逐字逐句:“可是,我衣裳脏了,难洗。”
虞娘笑出声:“衣裳不难洗,从小到大已经洗过多少回了。”
离姐儿也想起自己过往的性子,也轻轻扬了扬嘴角。
而陆萱原以为自己阿姐也会这般,谁想把自己遭遇说出来到会遭受嘲笑……
陆琼眼角溢出泪水,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们半夜去上山,就是为了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说完还嫌弃地挑拣出像样的“草”?
“当归,最重要的是它的根,你们把它的根留在土里,这是要做什么?”
陆萱也开始懊恼,难怪当初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不知道为何。旁边的离姐儿更是遭受打击,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夜袭后山”竟然拿了些用不上的东西回来,还出动整个村子的人找。
真丢人……
本来还很紧张的氛围,被这一笑笑没了。
周二娘也跟着找了一上午,得知俩孩子没事也能开得起玩笑:“哎呦,你们可要叫全村人笑话哩。”
不过也叫离姐儿跟陆萱放松了些。
想着一夜未归,两人在外也没法弄吃的,陆琼便问她们:“饿不饿?困不困?”
离姐儿这会儿正愧疚着,还好面子,便腆着脸摇头:“不饿……”
才说完,肚子便顺势咕咕叫……
“哈哈哈。”又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就连虞娘也是一脸哭笑不得,却也很无奈,拍下离姐儿肩上的枯叶:“那我们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
离姐儿红着脸,轻轻点头,“嗯”一声,声若蚊蝇。
看热闹的人跟着散了,也赶着回家做饭去,耽误了一上午,下午也要做更多农活。
方才众人的谈话,刘婆子都在场,一直拧着眉,直到他们散去,才叹一声赶回去。江素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喃喃道:“这又是何苦?”
……
回去路上,陆琼觉得是自己过去太过纵容陆萱了,该给她一个教训,竟敢离家出走!
可怜陆萱尚不知晓,回来便去换了身衣裳。陆琼想清一切,便跑到灶房去烧水,洗热水也能缓缓紧张的情绪。又到灶台点柴,生火,往锅里放米、盐、水,还有半截红薯。
时间紧迫,只能将就填填肚子。
说起来,她才是最累的人,没睡好便找了一夜,毕竟陆萱她们好歹还在山里睡了。
不过这两人也是心大,荒郊野岭也能睡着,也不怕野兽侵袭,若是运气不好……真不敢往下想。
炉子里的水比粥还快沸,陆琼用湿布巾搭在把手上,倒在桶里,叫陆萱提过去洗洗脸。
“你这绣鞋成什么样了……”
陆琼用食指把她的鞋拎起来,一脸嫌弃:“这是在汴京买的鞋,原本是碧青色,如今都是土了,你这是用鞋来采药了?”
陆萱把脸打湿,一副听不清的样子,这是要装聋作哑呢。
陆琼想起自己还没训她,摆起脸色来:“下月的零钱都没了。”
还没说完,陆萱便抬头打断:“可是……”
从上月起,陆琼隔几日便会给陆萱十文做零钱,每回都是到手就花光,有点钱全买吃的去了,还总觉得外头小摊比陆记的糕点好吃。
陆琼坚决:“没有可是,你今天只是运气好,若是在山上遇上毒蛇,你就回不来了。”
毕竟原身的爹便是这样去世的。
陆萱也自知闯祸了,不敢再反驳一句,默默擦干脸上的水渍,把剩下的污水倒在院子里。
等她回来时,陆琼已经把煮好的红薯粥盛出来放凉。
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一直散发出香甜的味道。陆萱的味蕾也很快被唤醒,屁股刚挨上板凳便拿起勺子盛一口送倒嘴边。
眯起了眼,长叹一声:“好好吃……”
陆琼怕红薯太少不够甜,还加了点糖,如今味道正好,软糯的红薯、暖暖的粥,吃进去瞬间觉得被填满了。
两人才吃掉一碗,便听见院子里有声响。
江素推开木栅栏,手上挎着一个竹篮,盖着一片布,不知里边是何物:“想着你们还没吃些什么,便带了些豆角、萝卜,还有一小块肉。”
说完便揭开布,露出里面的食材,肉还很新鲜,带着些血水,只是为何往这送呢?
陆琼不敢收下,总觉得不合适,再加上昨日那般情形……
江素也知她的顾虑,笑着解释:“阿笙也给离姐儿那送了一份,都是阿奶给的,平日这些菜都是锁起来,不叫我们碰的。”
“且这萝卜啊,还是阿奶准备用来做腌菜的,毕竟小雪也很快到了,便提前准备了些。”
陆琼不太信这是刘婆子准备的,更像是江素为了“收买”她们给的,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应当再回绝了。
见她肯收下,江素才松了松紧绷的肩膀,笑得更真诚:“你在上元村还能待多久?”
说着还扭捏起来,陆琼知道她是想问能不能赶上她的婚事,可离开陆记有些时日了,再拖着不走,早晚要出事,便婉拒了。
江素收起笑,也明白她在汴京还有许多事要做,便不再为难人:“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送走江素,陆萱才从屋子里跑出来。
陆琼提着竹篮,捡出一根萝卜来仔细瞧,连泥都被擦得一干二净,背着陆萱道:“方才躲在门后边偷听多久了?”
陆萱皱着眉:“我们明日就要走?”
放下手中的萝卜,陆琼转头看她:“你还想在这待几日,怕你要闯更多祸,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这话一出便叫陆萱彻底闭嘴,乖乖低头跟着进屋。见她大气不敢出,陆琼嘴角勾起,久久下不去。
不过江素给的萝卜真不错,今儿的晚膳也有着落了。
虞娘家也有人拜访,便是江素的弟弟江笙,但更令人在意的是另一层身份——刘婆子的孙儿。
与刘婆子不同,她的两位孙儿都跟儿媳像,长相清秀,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但也没人敢当着刘婆子的面调侃二人。
说起来,也算是刘婆子强悍的性子护着他们一家子。
可虞娘才不怕刘婆子,连着江笙也不给好脸色,拿着扫帚赶人走:“你来做什么,害得我家离姐儿还不够多?”
江笙连连后退。他也不想来的,可是阿奶那凶悍的眼神,谁见了不害怕,若是不来,今儿出去就别想回……
“虞娘,这是给你的,别拿扫帚了。”
他用带子束起的长发,如今松了不少,急着躲扫帚的模样也叫人看了发笑,格外狼狈。
虞娘冷笑:“你帮我给她带话,赔她家的钱一分不会少。”
江笙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揭开粗布看一眼里边,都是他爱吃的,便犹豫地道:“那这些还要不?我阿奶第一次这般大方,连肉都舍得送人。”
还提这事?
就没见过这般没眼色的,虞娘都被气笑了,等意识到自己笑了才收住嘴角,想着都要赔这般多钱,拿她一点吃的也是应该。
虞娘咳一声,面无表情:“那给我拿来吧。”
本想自己独吞了的江笙:“……”
直到江笙离开,虞娘才揉揉自己的脸,总是木着脸,脸也会僵。很快又挑起竹篮子里的菜来,茄子、豆角、竟然还有肉……茄子就跟肉一起炒,豆角先放着,其余的日后看着办。
江素没耽误多少时候,比江笙先到家,远远望去便见到自家屋顶升起一缕炊烟。
阿奶也在做吃的。
刘婆子身上系了墨蓝围裙,是她亲手做的,裙带也是从别的废弃布料里裁出来,倒也不违和。
见江素回来了便随口问一句,末了才矜持问上一嘴:“江笙哪去了?怎么比你晚回来。”
刘婆子家离虞娘家更近,按理说江笙会是先回来的,她自是生疑。
江素接过她手里的竹刀,把剩下的萝卜给切了,竹刀撞上菜板,噔噔响:“许是有事耽误了。”
刘婆子撇她一眼,一把夺过竹刀:“碍手碍脚的,这不用你,你去看着火。”
刘婆子经常紧绷着脸,江素还非要调侃她,笑着:“那就当是阿奶怕我伤了手。”
没多久,被她们念着的江笙才迟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