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于皖私下自问过很多次,苏仟眠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对依赖的误解。毕竟二者很好区分,有个十分明显的界线横在期间,名为情/欲。
而苏仟眠不止一次的,甚至早在山中,就表露过痕迹。
盛夏七月,炎热难捱。于皖头一次觉得山里的蝉鸣这样聒耳,烦躁从心头传入指尖,落笔的一竖拉出许长。他放下笔,站起身踱走几步,又重新坐下,对着纸上格外突兀的一个“于”字出神。
几日前的一场梦,做完后未曾间断地在眼前复现。
或许是因为他灵脉被封,修为低下,心魔也一直沉寂,加之于皖有意抑制,已经许久没梦到过家中遇害的场景。
而他此次做的梦与以往的梦魇截然不同。这一次的于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以过客的视角完整地观看了一遍,看狼妖深夜的闯入,看狼妖用利爪杀人。
事变时他尚且年幼,回忆起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从没细究过背后的原因,只当同世人所述一般,因母亲是魔族人而引来入魔之狼妖。
如今细究,却觉蹊跷。那些年妖魔祸乱是真,可庐州地界不是狼族栖身之地也是真。狼族多栖于离庐州近五百里的江州一带,若有狼妖一路而来,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这么想来,狼妖倒更像是被人刻意放出——说到底仅有于家受害。
后来于皖也问过陶玉笛事发之夜的情况。彼时的陶玉笛初抵庐州,安顿好李桓山后,听闻异动便赶来收妖,未曾得知狼妖的出处。
于皖从不知存有什么仇家,后来又一直过得安稳,不曾被人找上门。其中或许有入道修行的缘故,他不清楚,便信下陶玉笛和世人的话,把狼妖的袭击当成一场天降的灾。
多年后疑虑再次涌上心头,于皖反复思量,终究下定决心出山。无论是真是假,是刻意还是碰巧,他都得查个水落石出。
至于苏仟眠……
苏仟眠拜师后,于皖便把曾经学过的剑法教给他。苏仟眠很聪明,学东西也快,一套剑法于皖没教几遍就能学会。也是在苏仟眠完整地将剑法舞出时,于皖才有了同他作为师徒的切实感。
他想着这样彼此陪伴下去倒也不错,又觉得让苏仟眠和自己一辈子留在山里,是一种浪费。
苏仟眠的天资太高,这样的人不该陪他留在无人问津的地方,至少不该埋没于此。
于皖曾试探地问过苏仟眠,今后有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
苏仟眠一惊,不解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于皖笑道,“你总不能像我这样,在荒山里白白地把日子耗尽。”
“有什么不能?”苏仟眠直直看他,“能一直陪在师父身边,我就很满足。”
何止满足,在苏仟眠看来,能和于皖在这里呆一辈子无人叨扰,简直是一种奢望。倘若真能如愿,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离开。
起初于皖并不太把苏仟眠的话当真。他想,哪个人年少时没点宏伟志向,不想出去闯荡一番,而宁愿把自己束缚在小小方寸的井底。
可后来见苏仟眠安逸自在,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味,于皖也就信了他的话。
到底是各人追求不同,他年少时苦心孤诣地要提升修为,甚至为此滋养心魔,而苏仟眠追求的,却只是平平淡淡的安稳日常。
于皖虽是对狼妖满心疑惑,但从何查起可谓一头雾水,毫无线索。离开荒山,他在世间的唯一去处,便是庐水徽。
庐水徽。
只要提到这三个字,过往一幕幕便如同一张画卷般铺展在眼前。那些好的坏的,年少时的打闹和长大的变故,久远如隔世,却又悉数被于皖小心珍藏。如今的他想向陶玉笛讨一声责骂,竟都成了奢望。
比笔尖黑墨更早落在信纸上的是眼泪。于皖也没想到自己会哭,他伸手胡乱擦干眼角,纸上还是留有水印。信是写不下去了,于皖才想起来,苏仟眠这段时日一直待在房里不曾露面,还没得到机会问过他的想法。
不知他愿不愿意一起回去。不愿意回去,那就是离开了,于皖心道。
他尊重苏仟眠的选择。
敲门迟迟没有回应。其实在平日算不得什么,他二人各自修炼为主,多日闭关也不稀奇。山里没有旁人,所以做木门时苏仟眠偷了个懒,没有上锁。
担心苏仟眠出事,于皖索性推门而入,朝里走去。苏仟眠蜷缩在床上,只着一件里衣,领口大敞大开,脖子和胸口上有几道细长红印。
“仟眠?”于皖忙走到床边,弯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适?”
苏仟眠似是病得极重,对于皖的关心置若罔闻。见他面色发红,于皖只当起了高热。他伸出手打算探体温,却不想指尖触碰的一霎,苏仟眠闷哼一声,眉头舒缓的同时猛地挺/立/小/腹,绞/紧双腿。
说不上的淫/乱气味伴着苏仟眠的喘息声,弥漫而开。
苏仟眠睁开眼,黑眸里蒙一层水。他扭头主动把脸贴在于皖的掌心中,话音有气无力,“师父,我好难受。”
于皖有些不适地将手抽回,问道:“是不是碰到什么邪祟?”
苏仟眠摇头。他这段时日哪都没去,什么也没碰。身子的异样半月前他就察觉到,不过没当回事。苏仟眠不是孩童,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也做过难以启齿的梦,醒来身/下一片黏/湿。他只当和以往的数次一样,没放在心上,不想欲/火邪烧,愈来愈烈,竟逼得他全身发软,一丝力气也无。
苏仟眠总算想起多年前听说过的情/潮/期。龙族生而化形的同时,一部分族人会沿袭此般兽类的本能,于成年后显现。
他双亲过世太早,没个依靠,自然也不会有人教过他这些。夏日的炎热和欲/火让苏仟眠辗转反侧,开口的声音也是软的,自己都听不下去。
他不愿被于皖见到这幅狼狈的模样,只想着忍一忍,兴许忍过便好。
不料还是被于皖看个清清楚楚。
苏仟眠说道:“我听族人说过,大抵是作为妖的……”
后面那些话他觉得羞耻,说不出口。
于皖已经明白个大概。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半晌后说了句:“那,我去给你找些药。”
这话说出来于皖自己都觉得心虚,什么药,又该去哪找?苏仟眠挣扎着跪起身拉住他,哀求道:“别走。”
于皖看了眼那只抓住自己衣摆的手。苏仟眠裸露在外的皮肤,如手和小臂,皆带着不自然的红。他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气,稍一用力就能挣脱开,可于皖看到苏仟眠一副痛苦的模样,满心的担忧到底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苏仟眠抬起头,心头堵满了恐惧和不安。他害怕,怕于皖会为此嫌弃自己,更怕于皖会因此而抛弃自己。于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苏仟眠紧紧拦腰抱住。
于皖浑身一颤,但苏仟眠抱得极紧,不容挣脱。苏仟眠埋头在他的胸膛里,声音染上哭腔,道:“师父,你会不会为此丢下我?”
于皖勉强适应腰间箍紧的双臂,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后,伸手去帮苏仟眠捋顺凌乱的发丝,如同幼时母亲安抚自己。
黑发一缕缕被黏在后颈上,手指不经意间的触碰都让苏仟眠喘/息连连。于皖不敢再动,抚摸他的头,安慰道:“怎么会呢,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的。”
温柔的话语使苏仟眠心安些许,他抬起头对上于皖的眼睛,长者柔和的目光如风如酒一般浇在心头,□□烧旺不少。苏仟眠喘起粗气,理智被吞噬。心上人在眼前便是最大的诱惑,他抬头想要索吻。
于皖侧过头去,手掌落在苏仟眠的肩上,让他无法起身。苏仟眠跪在床上看他,却只能看到于皖流畅的下颌,眼里全是不满。可肩上的手又沉又重,压得他起不来身。他只能重新抱紧于皖,脸贴住他的外衣,试图以此来消散些浮于表面的燥/热。
不够。
伴随鼻尖充盈的来自那人衣间的香气,苏仟眠心底有个声音冲破牢笼一般地叫嚣着,不够。
眼前不知何时下了场浓雾,苏仟眠的手不再安分,而是开始遵循本能,颤抖着去解于皖的腰带,又或者根本算不上松解,而是十分迷茫无措的拉扯和撕拽。
于皖目视前方,没给苏仟眠留一丝眼神。到这一步,他已经清楚苏仟眠想要什么,却毫无情动,而是十分平静地问道:“仟眠,我是谁?”
苏仟眠朝他看去,眼眶都是情潮带来的红。他对于皖突然的冷漠十分不满,使劲摇头寻得片刻清醒后,还是答道:“你是于皖。”
于皖轻笑一声,任凭被苏仟眠发力而撕断的腰带落在地上,闭上眼继续问他:“是,可除此之外呢?你我什么关系?”
不仅是问苏仟眠,也是在问他自己。
苏仟眠手上动作一滞,有些不情不愿地答道:“你是我师父,我是你徒弟。”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于皖低头对上他发红的双眸,眼里是苏仟眠从未见过的严厉。
开弓没有回头箭,苏仟眠想,已经到这一步了,于皖不会不明白他心之所想。理智十分困难地回笼,却被苏仟眠视若敝履。他在心间唾弃自己的不顾廉耻,盯着于皖因呼吸收缩的咽喉,双手抬起,打算为他解衣。
苏仟眠的声音沙哑而清晰,一字一句开口道:“我知道。”
双臂被握住,苏仟眠浑然不觉。于皖的制止反倒让他忘却伦理廉耻,不顾一切、自暴自弃地道:“我在勾/引我的师父。”
说罢,苏仟眠抬头看向于皖。后者分明是被他下流无耻的话语惊到,紧皱长眉,身上衣物因腰带被解也松散不少。
于皖那藏在交叠衣领下,左侧锁骨下方的一颗红痣也因而暴露在外,像绽放在雪地里妖艳的罂粟花。
目光交错,波涛暗涌。到底是于皖先败下阵来,他轻叹口气,一个字都没说。
腕上的力道松去,苏仟眠却生怕顾不及,知道于皖要走,不等他后退就狠狠拉过他的手臂。
膝盖撞到床角,于皖吃痛一声,来不及管苏仟眠忽然从哪来的力气,已然压倒在他的身上。
甫一回过神,于皖就撑起手臂同他拉开距离。脑后束起的发顺着肩膀滑下,落在苏仟眠的脸颊。于皖扭过头去不愿直视,苏仟眠却伸出双臂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道:“可是也只有你我知道。”
烧了几日的□□因方才的一系列动作而再次燃烧起来,一次比一次剧烈。苏仟眠朝于皖的耳朵吐出热气,脑子里只想要他,双唇胡乱地朝他耳尖和侧颈吻去。苏仟眠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滚烫的火炉,而于皖则是世间唯一一块能熄灭欲/火的寒冰。
眼角浮现出青碧鳞片,黑眸也化为金色竖瞳——他是已经失去理智的兽。
有那么一瞬,于皖犹豫了。心疼占据上风,他不想看着苏仟眠继续痛苦,想帮他疏解得救。
况且苏仟眠说得一点错没有,在荒山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若他真的留下来,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二人该算是什么关系?回到庐水徽又该如何面对师兄师弟?
还要回庐水徽。
长尾如蛇,爬上于皖的双腿。青年化为龙身,一点点将心上人缠绕其中。于皖心下决然,无暇顾及苏仟眠的真实身份,睁开双眼对上金瞳,冷声命令道:“放手。”
他的眼里毫无恐惧,反而是极致的冷漠和无情。
青龙发出不满的低吟,来自上古神兽的威严压得于皖几乎喘不过气,眼中凌厉却丝毫未减,逼其退回该有的界限。
不知过了多久,青龙终于意识到强迫毫无意义,金瞳中流露出胆怯,归还给于皖自由。
眼前的人一经释放就连连朝后褪去,一手紧紧拢住松散的衣领,唯恐避之不及。
苏仟眠撑坐起身,见于皖闭着眼睛,逆光站在窗前。他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张脸的线条那样优美流畅,像不谙世事的神像。
神像是没有感情,也没有情/欲的。苏仟眠猛地惊醒过来,无力地抬手撑住头。从于皖进屋到不惜以龙身逼迫他留下,他想,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喜欢他,一心想对他好,又怎么能因一时的情/欲而逼他出界,让他为难?
苏仟眠知道,于皖一直只把自己当徒弟。他压下心中的不甘和苦涩,开口道:“师父……抱歉。”
“方才我失了神智,一时逾矩。我不该,不该这样对你。”
于皖睁开眼,却因苏仟眠低头而看不清神情。苏仟眠缓缓抬手捂住眼睛,继续说话,声音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