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之等了两天两夜,杜俞乐终于在手术后的第二天傍晚睁开了双眼。
贺毓之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期待杜俞乐能恢复原样,又害怕他想起过往,他搞不定原来那个杜俞安,总期盼杜俞安能在杜俞乐的壳子里待得越久越好。
杜俞乐躺在床上,眼珠子微微转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眼睛通红,胡茬满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杜俞乐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开口道:“毓之,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贺毓之神情一顿,迟疑开口,“俞乐?”原来的杜俞安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总是连名带姓地语带嫌弃。
“不然呢,一个大活人躺在这里还能弄虚作假吗?”
贺毓之赶忙摇头,低头跟杜俞乐索了个吻,道:“没有,就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太激动了。”
杜凯查看着杜俞乐的检查结果,听贺毓之说人还没有恢复记忆,说:“等师兄出关了来看看吧,我也说不好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应该不会再有头痛症发作的情况了。”
贺毓之有些欣喜,这是他原本期待的结果,现在加速达成,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杜凯觉得这或许是天意,上天要让杜俞乐停留在现在这副模样,不惜更改了原定轨迹。
楚鸿升收到杜凯的邮件,对杜俞乐的情况有些担忧。按照他的理论模拟,二次手术以后,杜俞乐不该还是失忆状态,他信任杜凯的技术,却害怕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他必须尽快回国一趟,他通知助手来交接他未做完的实验,把每个细节都写成文档,让助理和实习生严格按照文档执行。
半个月后,楚鸿升提前出关,搭乘最近的航班回国。
贺毓之在机场接到楚鸿升,载着人直奔他上次做手术的私立医院,杜俞乐已经在医院等他。
楚鸿升出发之前已经收到杜俞乐第二次手术的全部资料,杜凯手术没有差错,他按照之前他发给贺毓之的邮件里的提及的要点执行,还参考了之前第一次手术的视频。
楚鸿升用主治医生的权限,给杜俞乐开了一系列检查。检查结果很快全部传送到主治医生的电脑上,楚鸿升看着结果,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的经验,病人应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才对。
楚鸿升支开贺毓之和主治医生,贺毓之临走之前给楚鸿升送去警告的眼神。楚鸿升不在意贺毓之的警告,单独给杜俞乐做了点反应测试,最终放下仪器道:“杜俞安先生,您或许可以更加坦诚一点。”
杜俞安笑了笑,问:“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楚鸿升耸耸肩,无奈地解释:“人的下意识反应是装不出来的,刚刚我给你做测试的时候,我察觉到你在模仿。”
“那是我失误了,我犹豫过是该坦坦荡荡地接受测试还是找些案例来做参考对象,不过我想,就算我没有模仿,你也有能力看出来。”
楚鸿升有些无奈,这个病人过于聪明,如果上次手术之前他不是陷入昏迷的状态,或许最终也不会心甘情愿躺上手术台。
“你继续装失忆,是有什么打算吗?不准备告知贺先生?”
“他擅自给我做手术,也没有告知我,我小小逗他一番,也不算过分吧?楚教授要去告密吗?”杜俞安狡黠一笑,拿着桌上的病历本给自己扇风。
楚鸿升不懂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他也无意再过多掺和:“我只关注我的病人是否健康,其余的我不会关心。你和贺先生的事情,当然由你们自己解决。”
两人达成一致,贺毓之从门外敲门而入,问:“楚教授,俞乐到底怎么样了?”
楚鸿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当时有些出入,所以结果不同。但是我查过了,他现在很健康,以后会保持这样的状态。”贺毓之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楚鸿升把空间留给两人,主动离开了。
“吓死我了,刚刚楚教授把我支开,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贺毓之后怕地把人抱住,勒地杜俞乐快喘不过气来。
杜俞乐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了,楚教授都说了,没有什么后遗症,再健康不过。”
主治医生不知道办公室内是这样一幅场景,冒冒失失地推门而入,看到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尴尬地又退了出去。
杨林和最终被检察机关以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起诉,判了五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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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俞乐的生活恢复正常,但是他变得非常忙,贺毓之常常找不到他,电话也很少有能接通的时候。保镖跟着人,偶尔也会跟丢,只能报告给贺毓之,用特殊手段定位找人。
时间久了,贺毓之有些吃不消。他跟杜俞乐提过一次,杜俞乐回:“最近公司事务繁忙,总有忙不开的时候。”贺毓之也不敢跟他说连保镖都找不到他,怕他心里对自己派人时刻跟着他有意见,只要每天晚上还能见到人,都不算大事。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杜俞乐现在已经不是刚刚苏醒的时候,他没有借口再光明正大地对他实行全方位的监控。
两个月后,他给贺毓之发了条信息:“晚上早点回家,有事跟你说。”一年前的今天,杜俞乐刚刚从车祸昏迷中苏醒。
贺毓之今天刚刚谈成一个新项目,心情正好,收到杜俞乐的信息,大手一挥,让Lisa通知今天给项目组员工放半天假,如果有不得不今天处理的紧急事务,假期可以调到后面休。
他窝在车座上,一字一句给杜俞乐回消息:“我订个餐厅,晚上出去吃。”
贺毓之刚刚想让Lisa去订位子,杜俞乐消息已经会过来:“别了,在外面不方便,还是回家吧,我让厨娘多做几个菜。”今天的事,杜俞乐不想也不敢在公共场合跟贺毓之摊牌,他怕最后收不了场。
窗外阳光明媚,杜俞乐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微微出神。律师上午送过来的文件在办公桌上摆着,杜俞乐刚刚看完。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做。
给员工放了假,贺毓之也提前下班。他没回家,转道去了花店,亲自挑了一束花。能让杜俞乐庄而重之地提前打招呼,肯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他从来都猜不到杜俞乐的心思,哪怕是失忆以后。
不过今天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一年前,杜俞乐从昏睡中醒来,这也是他们新的开始。现在,他们俩之间算是尘埃落定,以后都能顺遂平安,不会再有其他人能打扰到他们。
杜俞乐车停在大门口,打开车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衣冠楚楚的贺毓之,他看清人,目光闪了闪。平心而论,如果贺毓之不搞这一遭,他或许永远也无法给对方一个准确的回应。只不过这世上的事,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贺毓之也是。
两人在门口接了一个短暂的吻,杜俞乐接过花束闻了闻,笑着问:“怎么想起来买花了?”“庆祝我失而复得一周年。”
杜俞乐闻言神色淡了些,岔开话题:“先进去吧,别杵在这儿了。”
厨娘得了吩咐,晚餐做得很丰盛。贺毓之不停地给杜俞乐夹菜添汤,欢喜溢于言表。杜俞乐吃的肚皮发涨,还是硬着头皮把贺毓之夹过来的菜都吃完了,希望接下来谈的事,贺毓之也能够欢喜地接受。
用餐完毕,杜俞乐坐着发了会儿呆,贺毓之却迫不及待地提醒他:“你白天说要谈的事儿是什么?”他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高鼻深目。贺毓之眼神里流露出的笑意证明主人现在心情还不错,杜俞乐起身带着人往上走:“去书房吧,那里安静,没人打扰。”
贺毓之不想去书房,他觉得两个人之间不存在公事,去书房总觉得在谈工作:“去卧室吧,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可以躺着说。”
然而杜俞乐这次却很坚持,卧室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太容易出事的地方,杜俞乐只想赶紧谈完结束。他拿着文件,固执地进了书房,贺毓之无奈,只能跟上。
杜俞乐锁好门,确定其他人都被隔绝在外,他转过身直面贺毓之,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
贺毓之不明所以,接过文件袋,打开看清文件名,瞬间收了笑意。他咬着牙问:“什么意思?”举起的文件上,封面一行黑字大字——离婚协议书,格外刺眼。杜俞乐神色不变,毫无退让,他直视着贺毓之:“如你所见,我们离婚吧。”这一年的幸福生活仿佛梦境,在这一刻被杜俞乐亲手打碎。
贺毓之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明明所有的阻碍都不复存在,为什么杜俞乐还是要离开他?
他问不出口,他怕他不小心说的话让杜俞乐察觉到不对。他只能不停地问为什么,问杜俞乐为什么要离婚?
杜俞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考虑了很久,其实从我醒来到现在,我都无法对你完全的信任,更谈不上找回对你的感情。我们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同居的室友,偶尔我甚至觉得这栋房子是一座牢笼。我已经无法爱你,一具空躯壳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不如离婚。”
贺毓之突然觉得害怕,楚鸿升已经下了诊断,杜俞乐的记忆无法找回。哪怕之前的杜俞安真心爱他,现在他也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和感情。如果他坚持找不回记忆就要离婚,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