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户往外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能听到鸟儿在鸣叫。
董飞没有进屋,似乎在外头和接头的人说话。
云裳屏息凝神去听,只听得断断续续几句:“汝阴王......换车......下个地方......”
董飞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一日比一日严肃,褚霁的追兵只怕是越来越近的,如今听了话声,心中稍定,继续她的割绳子大业。
待到月上树梢,云裳果然又被搬到了马车上,马车明显是新换的,更加简陋轻便。
车轱辘转动起来,云裳也终于割断手腕上的绳子,但是她没有着急挣脱开,因为时机未到。
云裳能察觉到董飞驭马的速度比前几日快了许多,像是有人在后面追,她的心跳也不由得飞快,只期盼褚霁能早些追上。
寂静的夜里,只有车轱辘前进的声音,和不时响起的鞭子声。
突然,云裳耳尖微动,似乎听见了什么,她连忙贴到窗边,凝神去听。
“殿下!那里有动静!”是鸣渊的声音。
云裳听到了,董飞自然也听得到,他将马车拐了个弯,驶进树林中停了下来,马车的体积太大,不便于逃跑。
他掀帘子进来,解开云裳脚下的绳子,将她拽下来,“走,快点走!”
云裳被拽着往树林里面走,此时,她手里的绳子早已经被割开,只要她稍稍挣扎,绳子就会松开。
云裳舔了舔唇,找准时机,将手掌里捏了许多日的锋利碎片,用力刺向董飞的侧颈。
董飞骂了声娘,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浑身冒汗而,忙不迭地松手去捂自己的脖子。
云裳见状,撒腿就跑。
黑甲卫已经包围了这片树林,马鸣声惊飞了枝头鸟,四散而逃。
云裳循着马鸣声跑去,枝桠横生,打在她的脸上,划破她的手,脚下的步子却没慢下一分。
“你敢刺老子!”董飞怒不可遏地拽住云裳的后衣领,用力一扯,把她扯了个趔趄。
这几日云裳在路上折腾奔波,除了喝点水外,基本没有进食,身子虚弱得很,跑不过也挣扎不动。
“别白费功夫了,汝阴王的人是追来了,可贺冕的人也到了。”董飞冷声道,“你再这样不老实,惹怒了贺冕,当心命都保不住。”
“你为了你妹妹不受贺冕折磨,就要将我送到他手上,你与贺冕那样的衣冠禽兽有何差别?”云裳的背被抵在粗壮的树干上,磨得后背发疼。
“我来得不巧了,正听见云裳姑娘的咒骂呢。”贺冕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他身后还跟着凶神恶煞的几人,手里都拿着大刀。
董飞沉默地松开手,退到了贺冕身后。
云裳没有犹豫,转身就要跑,却不及贺冕动作迅速,被一把拉进怀里,下巴被狠狠捏住,“跑哪儿去啊小美人?”
捏着下巴的手指轻柔下滑,然后狠狠掐住脖颈,云裳已经快呼吸不上来了,脸色因为喘不过气来变得通红,眼里似是氤氲了一层水汽,意识逐渐飘忽。
她捏紧掌心的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掌心,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突然清醒。
“你们分散开来去把褚霁的人引开,别让他找到这里来。”贺冕脸色阴沉地吩咐道,董飞等人听命行事。
密林中,只剩下了她与贺冕两人,云裳垂睫,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你笑什么?”贺冕回过头,发现被掐住的女子嘴唇都已经白了,竟然还有心情笑,脸色阴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蝼蚁罢了,本公子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汝阴王来了又如何?等着帮你收尸吧。”
“我在笑......贺公子......太轻敌了.......”说着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将碎片狠狠扎向贺冕的右眼,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他防备不及,那半截碎片就这样留在了他的眼眶里,鲜血直流。
云裳猛喘了几口气,不敢耽搁,拔腿就跑。
贺冕气得大吼一声,脑子里压根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想把云裳给弄死。
他似乎身手不错,哪怕是在瞎了一只眼的剧痛之下,依然能够快速追上来,眼看着就要被男人抓住。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把拉进怀中,力道很大,像失而复得的珍宝,“没事了。”
是褚霁。
云裳几乎瘫软在他怀中,她已拼尽全力逃离,若是再晚一步,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贺冕同归于尽。
她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只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抱歉,我来迟了。”
褚霁的衣袍还是那日所穿,发鬓也被雨水打湿,这还是云裳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汝阴王。
“贺冕狡猾,频繁更地如金蝉脱壳,自是难寻……”云裳话音刚落,来到眼前的贺冕被褚霁结结实实地踹在小腹上,飞出去撞在树干上。
贺冕跌坐在地,云裳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捏着把刀。
“王爷,恕本公子没法跟您行礼问安。”贺冕流了满脸血,仍旧嬉皮笑脸。
褚霁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一拳一拳地落在对方脸上,不一会,直接就把他的脸给打肿了,鼻梁也塌了,血糊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可见褚霁是有多么的生气,怒火让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男人还想着反击,抬腿想要将褚霁踹开,可是,褚霁在躲过之后,将他拽起来,膝盖顶着他的肚子,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一颗牙齿直接被打掉,掉落在地上。
贺冕吐出一口血唾沫,歪了歪脑袋,“她到底是什么人,值得王爷这么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出动黑甲卫不眠不休地搜寻奔走?我可听说,陛下不喜欢这小美人,若是知道你所为,只怕要动怒了………”
“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可惜啊殿下,您关心则乱,当真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美人就做到这地步吗?”贺冕撑着身子站起身子,吹了个口哨,密林中立刻钻出密密麻麻的死士。
贺家在南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终于能借杀了褚霁光明正大地反了。
出乎意料地,褚霁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贺家反了。”
“知道你的黑甲卫还有你身边那个护卫怎么赶不过来吗?这林子外头是贺家的私兵,林子里头是我的死士,他们来不了,你们也走不了。”贺冕笑起来,整张脸狰狞可怖。
褚霁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云裳,低声问,“还能跑吗?”
云裳点头。
“一会你往东南方向的林子里钻,千万别停,我来拖住他们。”褚霁笑着摸摸女子乱糟糟的发顶。
云裳虽然自私惯了,但此时却不是很愿意,褚霁为了她追到这里来,她却丢下他独自逃命。
她知道褚霁身手很好,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这些死士都是亡命之徒,拼死都要在你身上咬下块肉来。
“去吧,处理完这些人我会追上你,别怕。”褚霁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放进云裳手中,在她背后轻推了一把,“这些人还不至于把本王怎么着。”
她身手平平,留在这里只会让褚霁分心,云裳咬咬牙,拔腿就跑。
她一动,立刻就有死士向她掠来,还没靠近,就被褚霁一剑封喉。
一个,两个,三个……褚霁华贵的蜀锦外裳被血水浸透,不是他的,全是旁人的。
“有意思。”贺冕想要自己去追云裳,却被褚霁一剑砍在了腿上,皮肉迸裂,鲜血淋漓。
贺冕痛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褚霁看都不看他一眼,又是一剑将扑上来的死士刺了个透心凉,“乖乖呆在那,别动。”
“杀了他!杀了他!”贺冕目眦欲裂,红着眼大喊。
死士的尸体在褚霁的脚边堆成了小山,可他们还是前仆后继,谁也不相信一个锦衣玉食的富贵王爷能有多强,不过只是绣花枕头罢了,坚持不了多久。
云裳没停下来,一直往前跑,边跑边回头,没有人跟上来,只剩下茫茫黑夜像是长着大口的巨兽,静静等待她入局。
这时她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踉跄后稳住身子,发现是贺府的弓箭手,尸体旁是完好的弓,和装满的箭袋。
云裳仅犹豫了一下,立刻从尸体身上扯下箭袋,抓起弓往原路飞奔而去。
她没办法袖手旁观,如果褚霁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欠的就是一条命,这个她还不起。
没多久,就听见兵刃相接之声,云裳屏住呼吸,绕到树后,夜色很沉,足够她隐蔽身形。
这些死士的实力都很强,虽然褚霁依旧游刃有余,可架不住对方蝗虫似的扑上来,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对面的树枝一阵摇晃,云裳敏锐地抬起头,不是风,是人,随后她眼尖地看到了隐在枝叶中的一点寒芒。
不好。
云裳迅速弯弓搭箭,她身手平平,唯独射术还算得了父兄真传,快准狠。
那头的箭还没离弦,这里云裳的箭就破空而去,正中眉心。
同样的方式,她一口气射杀了五个隐藏的弓箭手,她其实很紧张,手心在出汗,可箭离弦的那一刻,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