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村子，能听到的只有青蛙的叫声。
月色下，一个人影轻轻敲了敲一家的门，门轻轻地打开，一个小女孩儿探出头来，又轻轻关上，再转眼就是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个人影佝偻着身体，捂着嘴，直到走了好远才敢咳嗽出声。
“师叔为何不带着师妹回师门修养身体？尘世间再好，对于我们来说，总归宗门才是最好的地方。”
“不用劝我，该我回去的时候我自当回去。”
看着通往天上的石梯，她深吸一口气，咳嗽了几声，慢慢沿着石梯走了上去。
这个夜晚，注定是还有其他人没有入睡的夜晚，她慢慢登梯而上，只是一只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就不能再跟着了。
“花林，留在这里等我。”
“好的，姑姑。”
“师叔，真不用带花林师妹回去吗？”
被称作师叔的女子已经一头白发，她摇摇头：“无需担心，我自会和你师父交代。”
石梯很短也长，这是她幼时就经常走的路，她还记得小时候总是会和师父抱怨，为什么师祖就不能把石梯弄得短一点，弄得好走一点。
师父总是笑着说：“花姑，这路已经很短啦，我们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磨心性，这条路要是短了可就起不到效果啦。”
等长大了，这条路对她来说就容易得很了，那个时候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山上山下的跑也不会累。
现在，她老了，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师父，这路可真长啊，师祖为什么当初不把这路修短一点呢？
终于到了山门前，女子松了口气，捂着嘴忍不住剧烈咳嗽。
诸晨连忙扶着女子：“师叔。”
“没事，暂时死不了。带我去见你师父。”
天机阁阁主万轻舟依旧靠在他那张床上，一头白发，脸色苍白，花姑见状不由得快走了几步：“师兄，怎么会这个样子？”
“是我不自量力。”万轻舟拍拍师妹的手，“师父交代过海神一事事关重大，不可妄动，我没有忍住，起了一卦。”
过了良久，花姑才终于接了一句：“卦象怎么说？”
“我不知道。”万轻舟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经血肉模糊，“这一卦我算不出来，师妹，这已经是我们天机阁生死存亡之际，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请师妹回来执掌天机阁。”
“师兄，你知道的，我不会回来的。”花姑垂下眼帘，“天命如此，我们顺应天命就是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知你一直没有放弃，可是师兄，这事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还要错上加错吗？”
“师妹，这可是质疑师父的决定？”
花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师兄既然让诸晨带花林回来，可是找到了那个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只是想劝师兄谨慎一点，当年师父没有办到的事情，师兄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办到呢？”
“哼，我当然能办到，当年要不是师父优柔寡断，我们早就成功了！”
随着万轻舟开始剧烈的咳嗽，花姑叹了口气，这事情已经成了师兄的执念，她是劝阻不成的了。
“那师兄可有想好后手？天机阁这么多弟子，如若失败，不能都跟着师兄去死吧。”
“后手？”万轻舟笑了，“如果失败了，整个天机阁都要完，别说其他人了，师妹，你和我都要去死一死的。”
“所以，我的好师妹，这些人会不会死，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人已经在我手里了，花林是我算出来的最合适的载体，只要花林乖乖听话，她就会成为整个南海的主宰，师妹，这对于花林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或者，你去问问花林，她是愿意在一个小山村里过着普通的生活，还是愿意去南海呼风唤雨？”
“师妹，你总说我是一厢情愿，你这不也是一厢情愿吗？”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花林不会上山，只要我活着，我决不允许花林上山。”花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兄，她觉得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可怕的恶鬼，“师兄，坏事做多了是有报应的，这报应报到我们身上就结束吧，不要再连累这些孩子了。”
“什么报应！这明明是荣光！是我把天机阁推到现在的位置！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只会在这里指责我！”
花姑看着守在门口的诸晨：“照顾好你师父，我下山去了。”
下山的石梯走起来要快很多，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花姑就回到了村子。
而在这里等她的是她的小徒弟，花林。
“姑姑，你回来啦。”花林看着花姑身后的石梯，眼睛里满是羡慕。
花姑摸摸花林的脸：“还疼不疼，姑姑今天打疼你了吧。”
花林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有点笨，总是学不好姑姑教给自己的东西，不然姑姑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收她为徒呢？肯定也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学不会，太笨了。
不过花林也不丧气，一天学不会那就用两天，两天学不会那就用三天，只要姑姑不抛弃她，她就一直跟着姑姑，总有一天能学会的。
“好孩子。”花姑的眼睛里都是歉意，“是姑姑太过于着急了，走吧，咱们回去吧。”
说完，花姑牵着花林，就像她第一次把这个小孩儿牵回家一样：“走吧，跟姑姑回家。姑姑总会护着你的。”
初一做了个梦，梦到了她小时候。
那是她还小的时候，师兄带着她来到食堂。
这一下就打开了幼年初一的大门，原来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师父烤糊的肉可以饱肚子的，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师兄，这里的都可以吃吗？”小初一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使劲控制才能控制自己的口水不流下来。
第五刃看着口水都要滴下来的小师妹，轻轻笑着说：“去吧，食堂的大师傅肯定都会很喜欢你的。”
就这样，小初一解锁了新的地图，没事就喜欢往食堂里跑，她还发现了最喜欢的食物，就是于师傅做的鱼。
于师傅也很喜欢这个凌云峰的小师叔祖，两人没事就凑在一起研究鱼的108种做法，就差结拜异性兄弟了。
她喜欢美味的食物带来的愉悦感，让人开心又幸福。
掌门师伯对于她总是恨铁不成钢，希望她能戒掉口腹之欲，专心修炼之道，师父被师伯念得头痛，只能对她严格要求，让她专心修炼，少想点吃什么。
初一一开始也信了，挥泪告别于师傅，回归凌云峰，每日练功不辍，直到有一天抓到师父一个人躲在后山喝酒。
初一指着师父手里的酒坛子，疑惑地表示师父你不是说修道之人得克制口腹之欲，才能得道吗？师父为什么在喝酒呢？
师父说：“你可曾见过我在你师伯面前喝酒？”
这倒是真没有，初一表示疑惑，这不是欺骗师伯吗？
“这怎么能叫欺骗呢？他没问，我总不能到他面前说师兄，我喝酒了呢。”
如果师伯问了呢。
“那我当然是告诉他啦。”师父理直气壮地说，“他又不能拿我怎么办。”
那师父的意思是让她也这么做吗？
“怎么可能。”师父叹了口气，自己这小弟子求根问底的精神究竟是像了谁，“你是你，我是我，现在，你只能听我和你师伯的。”
师父的话让年幼的初一无法理解，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师父能做的事情她不能做，难道师父就不用修炼得道了吗？
还是师姐看不下去了，偷偷告诉她师父的意思就是让她悠着点不要被师伯抓到了就行，初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那为什么师父不直接说呢？
师姐翻了个白眼，要是被师伯知道了，师父是真的会挨打的。
那这样她要怎么去分辨要不要相信师父的话呢？
凌苍上人收起自己的酒坛子，点点小弟子的脑袋：“师父教你，一个人值不值得相信，不要看他说了什么，看看他做了什么。”
初一醒来，看着自己嘴边的药丸，静静地看着手的主人。
“你相不相信我？”
要不要相信呢？师父说，要看他做了什么？
她认识李予的时间很短，但是好像李予认识她的时间很长，他总是不经意间会露出一些对于过去的怀念，仿佛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
她当然不相信。
一个人和一个妖，再怎么过去，又能有多亲密呢？
但是李予会害她吗？
这一点，初一的直觉告诉她，不会。
虽然他也有很多秘密，但是目前来看，李予并没有要她命的打算，反而初一能从李予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希望她好好活着。
“我相信你。”初一一口抿下药丸，沉重的大脑开始清醒，浑身无力的身体状况也开始缓解。
“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予虽然更早恢复力气，但外面天机阁弟子守卫严密，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出去查探。
正待说话，李予一把拉过初一，两人一齐倒在床上。
初一瞪圆了眼睛，李予捂住初一的嘴，将初一按在床上：“嘘，别动，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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