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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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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卿,跟你说个乐子。”

恰逢休沐之日,一男子到人家中拜访。他口中唤的伯卿是他的朋友,姓张,而他自己叫鲁谒居。他们俩都曾是长安下吏,然而就在不久前,张伯卿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内史的佐吏。

但这些变化丝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反而令彼此在心中默默达成了“贵毋相忘”的默契。

不过二人虽意气相投,性格却截然相反。鲁谒居为人爽朗热情,张伯卿则是表面温和,内里却夹杂着一丝不太明显的冷漠。

就像现在,伯卿其实没什么兴致听朋友嘴里所谓的“乐子”,但还是问道:“什么?”

“你应该记得我叔母的侄儿,叫任长卿的?”

张伯卿垂眸思索了一瞬,没想起来。

鲁谒居打眼一瞧就知道他忘了,无奈地耸了耸肩,“忘了就忘了吧,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有点儿失落,因为没有成功把乐子分享出去。张伯卿从他说话的语气里捕捉到了这种情绪,便给递了个台阶,装出一副有点好奇的样子问:“好像想起来了,他怎么了?”

见人接话,鲁谒居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动力,他笑道:“他该寻媒娶妻了,为了这个,我叔母托人打听了许久,结果那小子早就有心上人了。”

张伯卿不懂,抒发己见道:“这不是件好事?”

鲁谒居摇摇头,一脸感慨“你太天真了。”的表情,再开口,便是语出惊人,“他那心上人是个女婢。”

“女婢?”张伯卿皱眉,“这怎么能认识?”

“谁知道呢,凑巧吧,而且还是一位君侯府上的女婢。”

鲁谒居唏嘘道:“我叔母现在火气可是大的很。”

“生气倒也正常。”

张伯卿真心叹了一句,又问:“那女子是哪位君侯府上的?”

他随口一问,却见鲁谒居仿佛不便开口似的,刚想叫人不必说了,就听谒居沉声道:“听说是平阳,也不知是真是假。”

平阳……

张伯卿猝然睁大了眼睛,这下他是真感到惊讶了,“那不就是当今陛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咽去了半截。

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女婢,娶了也就娶了,纵然妻子为婢,但其所生子嗣的身份却依然随父亲,不受影响。

但若是公侯之家的婢女,尤其是平阳府这样富贵无比的地方,不说求娶有多么困难,就是人家女子愿不愿意嫁都是个问题。毕竟给公主和君侯为婢,虽然位卑,但若是得力的,其所受的衣食待遇要远远好过普通吏民。

思及此,张伯卿客观道:“此事不美,太不相称了。”

鲁谒居点头,深以为然。

背后谈论他人私事毕竟非君子所为,所以张伯卿只浅聊了两句便不再多言,转而开始整理起了自己手中的讼书。

不过言浅意深,他的想法其实是正确的。事实上,作为侯府的女婢,卫子夫的的确确没有想过要嫁给一个庶民男子,何况是只有两面之缘的任长卿。

她的婚姻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个权贵男子看上了她并愿意给她身份,另一种则是找个差不多的男奴嫁了。

或者,始终不嫁,就像卫媪和卫少儿那样,得过且过。

现在第一条路已经被卫子夫主动堵死了。她放弃了入宫,也不想到淮南去,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种所谓的,王孙公子拯救卑微女奴的“主奴之恋”的戏码不会总发生她身上。

至于嫁与男奴还是像母亲和姐姐那样生活,卫子夫其实更倾向选择后者。

但如今,面对刘陵的霸道行径,她的想法变了。

“周自当这个人怎么样?”

清晨,卫子夫主动包揽了家中浣衣的活计,带着全家人需要浆洗的衣裳出了门。卫青和她同路,路上,她突然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早就知道周自当喜欢自家三姊,所以在听到她的话时,卫青立刻就警惕起来,试探问:“你对他……很感兴趣?”

卫子夫微笑,“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我就是好奇他人品如何,对你好不好。”

卫青有些怀疑姐姐话中的真实性,他直觉不是这样的,但也不好不答,于是道:“他的人品值得结交,对我也义气。”

“这样啊。”卫子夫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别闹不愉快。”

“好。”

卫青笑着答应下来,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他不再疑神疑鬼,只以为姐姐是关心自己才多问一句。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很快就到了岔路口。

分别的时候,卫子夫回头看卫青,莫名道:“我该走了。”

卫青没觉出什么,语气和悦依旧,“走慢点,注意脚下。”

卫子夫颔首,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她向来尽责,刚和弟弟分开就奔到了浣衣的河边。她把不同人的衣物分拣了出来,一件一件的用手揉搓干净。待全部洗净后,又熟练的将盆中的衣物拧干,并带回到家门外的空地处准备晾晒。

子夫干活儿利落,不一会儿,层层叠叠的衣物就平整的覆满了两侧的竹竿,像两堵墙似的围出了一条逼侧的巷路。

卫子夫从中穿梭而出,站定后,她抬眼望向天空,发现天边的云彩早已被夕阳的光线染成了金红,很美,是黄昏的景色。

她昨日托冯子儿给周自当递了个消息,想与他在侯府的花园碰面,如今约定好的时间就快到了。

卫子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花园的,只记得她刚刚把心情从颓丧中抽离出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周自当那张因害羞而微微泛红的年轻脸庞。

在他的身上,卫子夫感受到了那种只属于少年人的、赤诚的爱慕之情。

她知道这感情是对自己的,可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喜悦亦或是感动的情绪,而是平静无波。

卫子夫问自己,真要将这个无辜的人卷入到那些纷乱复杂的事情中去吗?

没人给她答案,犹豫片刻,她陷入了沉默,原打算说的话也全都咽了回去。

她不说话,周自当也不好意思张口。眼瞧着要不欢而散,为了那点不甘心,周自当终是逼了自己一把,鼓起勇气道:“卫阿姊,请你收下吧。”

他低下头,双手摊开,如壮士断腕般地向卫子夫的方向递了一支簪子。

发簪是玉制的,宽窄有限的簪身上还刻了字。子夫轻轻拾起一看,发现上面所刻的正是“长毋相忘”四字。

像触碰到烙铁一样,卫子夫手一颤,发簪就落回了周自当的掌心。

她来见周自当,是想看看凭他一腔少年意气,愿不愿意为了爱慕的人舍得一身剐,陪她去找公主承认他们二人早有“私情”,以此来摆脱刘陵的强要。

可事到临头,卫子夫发现自己做不到牵连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想承受这样赤诚的爱意。

一瞬间,她有了决断。

她看着周自当,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不过我不能要。”说着,她打开随身携带的钱囊,把里面装着的那对耳珰也还了回去。

“你很好,以后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

“我——”周自当欲言又止,右手颤抖着接过了那对耳珰。

他有点想哭,如果说来之前他还抱着自己的心意会被心上人接受的想法,那么现在卫子夫的话,无疑是给他判了死刑。

攥紧手中的耳珰和发簪,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心上人看见他眼眶红红的样子,那样太丢脸了。

卫子夫不欲使人难堪,轻声道了句,“我得走了。”

周自当强忍着泪水,说:“好,我也要回去了。”说罢,就径自跑开了。

卫子夫目送他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了目光。

春日的花园里,无数灵秀的花朵正含苞待放,偶尔有那么一两朵“急性子”的,按耐不住对春的热情,早早就展出了她绚丽的霓裳,吸引蝴蝶驻足。

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蝴蝶的双翅流光溢彩,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亮,它只是轻轻扇动翅膀,就带来了黑夜。

因为没什么胃口,卫子夫到家后只是少吃了两口飧食就算过了。

现下还不到歇息的时候,所以她就拿了针线坐到烛台前,和大姊卫孺一起做女工。

许是心不静,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殷红的血滴从指尖溢出,看的卫孺蹙起了眉头,她劝道:“子夫,你还是去歇着吧。”

卫子夫也知道自己眼下不适合动针线,就没逞强,而是顺从道:“好。”

她用手巾把手上的血擦去,打算起身去少儿那边,和她一起哄孩子入睡。

席上,卫少儿独自照顾着三个孩子,年龄稍大些的步、广已经睡着了,反而是小去病还睁着他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

子夫挨着二姐坐下,想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少儿手臂都酸了,正乐得有人替自己分担,忙不迭地就把儿子递了出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1]

卫子夫抱着外甥,轻哼歌谣,她的手臂轻轻摇动,一晃一晃地哄着外甥入睡。

室内的光线并不算明亮,比起烛火之光,打在竹席上的更多还是窗外的月光。

半明半暗间,子夫神情温柔,肤色却更显苍白。少儿侧头看妹妹,等到她怀中的去病睡着了,才小声问:“还在为翁主的那件事发愁吗?”

卫子夫开始没有出声,久久,她才承认道:“是。”

“为什么?”

卫少儿很纳闷:“这也算是件好事啊。”

子夫垂眸敛目,“或许吧。”

她的神色和语调都称得上淡然,但卫少儿就是感觉自己的妹妹很不高兴,甚至是抗拒。她还想再劝劝,可就在这时,卫媪来了,她只能遗憾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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