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南圣刚度过新年,举国上下还沉浸在节日喜庆之中,也正是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西域国王向玥国求助,叶玄离开时南圣还下着雪。
记得那时叶玄依依不舍辞别离北落,一路西行。
“大将军,你觉得我们这次多久打完?”
当时大将军还笑他没开始就想着结束,笑完告诉他小国小闹一个月便可拿下。
叶玄并未因这番话安心,越向西他心就莫名忐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是什么。
他把这归结于特殊的“近乡情怯”,幼时叶玄曾在玥国挨西域附近生活过几年,那时不只有他还有父亲母亲。在这混乱之地父亲并未向叶玄提供庇护,反之,将他不可承受的期待施加于叶玄。
叶玄恨他,直到父亲死在面前,他还是认为自己应当是恨他的。
西征上路,叶玄话越发少了,唐径以为他是关心战事,只是劝慰他不必担心。
来到西域,驻地将军禀报大将军:“叛党并不强甚,只是兵力庞大又频繁来战 ,我军虽粮草充足但人终有力竭之时,这么耗着终究不是办法。”
唐文显:“他不过一个小国如何养得起那么多士兵?”
“下官不知。”
起初唐文显打得叛军节节败退,正如他所预料不到一个月西域便可平叛,还不等他将消息告知朝廷前方又传来消息,敌军来袭!
“兵力庞大。”众人不禁想起这句话,西域由二十个小国组成,并称西域二十国。
纵使是二十个小国也远不及玥国国土,况且西域已臣服我国数百年,期间不乏有几位国王觊觎玥国 。
这些人没一个好下场。
曾经举全国之力都无法让撼动玥国,如今只是小国叛乱却如此棘手。
没有时间思虑其他,唐文显带军应敌,结果同之前一样依然打败敌军,可过程却不似从前那般轻松,单单这一场袭击就打了两天两夜。
两军战后皆有伤亡,天空灰蒙蒙一片,蒙尘下军营中一众武官皆为战事头疼。
“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不是都已经杀的他们投降了吗,这些兵力又是从何而来?”
“总不能是阴兵从石头里蹦出来!”
几人议论纷纷。
唐文显:“这太诡异了……”
“或许,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我们的敌人,而敌人却对我们了如指掌。”
唐径:“大将军的意思是,那西域国王骗我们?”
“不大可能,他们应该也不清楚,敌军为何有如此强大兵力,他们的老巢在哪,伤员是怎样治疗的,这些我们都一概不知?”
贺洲发出疑问:“我们不是已经端了叛军大本营吗?”
唐文显冷哼一声,“那是假的。”他沉着嗓子又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次和我们打的叛军大多数身上还带着伤缠着绷带,分明是一群残兵败将。”
“这……”
营中一阵死寂,显然唐文显说的话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无论什么原因都解释不通。
从开始一声不吭的叶玄兀的打破沉寂:“会不会我们一直打得,都是同一批?”
贺洲:“不可能!”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反驳。
这怎么可能!
叶玄解释道:“我今日在战场上见到一个人,和我上次战役中重伤过的敌人长得一模一样。”
“会不会是双胞胎?”唐径道。
“不会,上次这个人险些伤我性命,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当时我在他脖子上砍了一刀,今日那人脖子上也有同样的伤口。”
营中几位武官阵阵颤栗,如此虽然诡异但也说得通了。
“大将军!”叶玄和贺洲一同出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叶玄正要谦让,就听贺洲说让自己先开口。
“大将军,下官自幼……”叶玄莫名顿了顿,“幼时曾在甘城生活过几年,那里与西域关系密切我听说过许多关于巫蛊邪术的传说,西域虽将此类巫蛊列为禁术但却不可能彻底清除。依下官拙见,应与西域国王一同商讨,弄清楚这是什么邪术再以同样邪术破解。”
叶玄言毕,贺洲往叶玄身上看去,心底思忖着以至于唐文显叫他都沒有回过神。
“……大将军,下官与叶玄想法不谋而合。”贺洲拱手道。
后西域国王确认,这确实与他们书中记载的蛊术极为相似,翻遍所有典籍其中记载的只有害人之法,并无救赎之道。
玥国一面对敌一面暗中调查。
皇帝忧心战事,多次书信问询情况,且不断往西调动兵马。
如此耗了一月又一月,贺洲副将终于探出敌军巢穴。
贺洲手指地图上一点,“这这座荒山便是敌军首领及邪药藏身之处。”
唐文显当即做出决断,夜袭叛党。
这夜没有月亮,漆黑的空中只点缀着几颗星星。
星星之下,唐文显及贺洲携大批兵马潜伏敌方据点附近,时辰已到,唐径拉弓,箭如流星划过射中处在高处的巡查兵,紧接着无数只火箭从后方落下,划破黑夜。
“敌袭!有敌袭!!……呃。”
大火随着战事烧的猛烈,顷刻间四周亮如白昼,而不远处的荒山上叛党正抽调兵力增援。
玥军朝空中发出一支信号。
西域军从另一方包抄过来。
“快点快点!都给他们吃过药了吧?”
"放心吧,这中间还有一批大人新练的蛊,有他们好受的。"
底下愈演愈烈,火光扩散开来闪耀在叶玄瞳孔中。
一人身穿黑袍,不断向下送往兵力。叶玄发现那些士兵一声不吭,神情严肃统一。但那并不是纪律严明的样子,而是死人样,弥漫着一身死气。或许他们早就死了,只是身躯保留下来做了武器。
他们是死人,发号施令的黑袍却是位活人,有着人的感情。
“看来要准备撤离了。”黑袍人望着火光低语。
叶玄手早已放在后腰那把短剑上,黑袍人往上走,冷风吹的那人衣袍翻飞,他抬手裹紧衣裳还没等他放下手,便见眼前闪过一道剑光,刹那间人已没了气息。
几个时辰前,就在决定由谁带一队埋伏荒山袭击老巢时犯了难,因为无论谁去都九死一生,到底谁去好呢?
“叶玄自小追随大将军,武艺超群而不失谋略,是最佳人选。”贺洲说道。
他说的不错,从各方面考量叶玄确实是最合适的那个。
人数多一定会打草惊蛇,跟着叶玄过来的不过十人。
叶玄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
叶玄握着那把玄铁短剑,借着夜色又料理几个巡逻士兵,这把短剑由黑玄铁打造,薄如纸用起来异常顺手,他打算回南圣后送给阿离。
计划如预料那般顺利,荒山上兵力稀少,叶玄几人对付剩余残党没有花太大力气。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叶玄成功斩下主谋首级,就在他包好头颅准备撤退时,身下两条腿却像树根一般扎根地底无法动弹,用尽浑身力气才堪堪迈出一步。
鼻尖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他晃了晃头捂住口鼻,回头提醒同伴:“这香有……”
其余人痛苦的捂住头,其中一人向叶玄走去,紧接着一剑刺过来。
叶玄偏身躲去,翻滚到一边,这一剑没让他躲过去却因疼痛清醒了不少,他捂着伤口扶墙站起。
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他说不出话,谁又能料到这样一番景象。
同袍之间互相残杀,个个眼眸猩红不带一丝感情。
叶玄拾起剑,冲上前挡住一击,而被他护下那人却用刀刺穿他的身体,他低头看着那把泛红的刀尖,牙关一咬将身前人踹倒,接着臂肘向后打去。
他咳出一口鲜血,只能忍受着剧痛防卫,他下不去杀手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同伴相残,叶玄叫着他们的名字希望他们能恢复理智。
无论他怎样做都无济于事,这只会徒添更多伤口。
唐径他们怎么还不过来,不是说打完会尽快来荒山支援吗,难道他们还在苦战?
跟着他一起来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他们每个人皆抱着必死决心自是视死如归,但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上。
叶玄跟最后一人缠斗,再这样下去他定要死在这里,他惜命,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那么那个人,只能是他叶玄!
怀中那只香囊被利剑刺破,滚烫的鲜血浸染着,叶玄感觉自己也快疯了,不然为什么会看到离北落的影子,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叶玄眼中多了份坚毅,他挑落袭来的剑。
对不住了!
叶玄一招了结除他以外唯一活口。
他隔着衣料摸了摸怀中香囊,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些。
“真残忍呐,为了自己能活命就亲手杀死并肩作战的兄弟。”黑暗中一人走来。
这个人也穿着一身黑袍,不同的是他脸上戴着面具。
面具人缓缓向前,说道:“我倒好奇,摄魂香为什么对你不起作用呢?”
“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告诉我吗?”
名为摄魂香的东西并非对他毫无影响,叶玄心中生出一团复仇的火焰,想把那些人全部杀光!
“除了我,都得死!”
像是忘却伤痛一般,叶玄箭步向前杀去。
面具人在衣袍下掏出一根铁杵随手挡去,他轻敌了,没料到叶玄还能有这么大力气,“哐当”一声铁杵落地。
随着叶玄的靠近,面具人看清了他的脸。
面具人愣了下神。
“上官寻?”
“什么……”叶玄动作顿住。
稍后立刻回过神将人扑倒,剑锋抵住面具人脖子,“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面具人嘴里讥笑,故意使坏道:“偏不告诉你。”
“呵呵……哈哈……哈……”
叶玄冷笑几声后开始纵情怪笑,肩头不断起伏。
难道摄魂香在他身上的效果与别人不一样,面具人想着。
叶玄停下笑声,依旧咧着嘴角泛红的眼眶蓄着泪水,他声音断断续续:“那你,就去阴曹地府,去、见、他!”
恐惧和慌张来的后知后觉,只是一个名字就让叶玄有这么大反应,面具人本打算因上官寻这个人的讯息要挟一下他。
喉上加重力道,叶玄在意,但也可以不在意,杀了就是。
就像上官寻曾说的,“将挡路的杀了就是。”
面具人握着剑柄与叶玄周旋,他抬脚踹向叶玄腹部伤口。
叶玄后退几步,面具人趁机起身朝空中撒了一把白粉。
视线被遮挡,他还有听觉,寻着声音朝那人的方向挥砍。
听到一声惨叫叶玄便知那面具人受伤了。
眼前白雾散去,只见地下有些许血迹。
他一定跑不远,找到他,杀了他。
“上官寻,上官寻,上官……玄……”
“……”
“叶玄你怎么跑到这里?”唐文显赶来只看到了一地尸体,可独独不见叶玄便在这山上寻他,找到时就见他一身伤在这荒山上张望,踱步,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你说什么?”唐文显又问。
叶玄回过头看着来人,一脸茫然,仿佛不认识唐文显。
“给我去死!”他一剑砍来,唐文显没设防小臂上硬是挨了一剑。
看他这副失控模样,唐文显只好把人打晕带回去。
再睁开眼周围是熟悉的军营,唐径见他醒了急忙差人叫来军医姬伶伊。
唐径告诉他战事已经平定,西域国王已将主谋和叛党处死并在民间严抓巫师,荒山上被叶玄打伤那人被抓时自尽了。
不日便可回南圣。
叶玄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他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一切,自己好像伤了大将军。
姬伶伊过来给他换了药问了他的伤势叮嘱几句便离开营帐,让叶玄好好休息。
姬伶伊走后是唐文显。
叶玄知道大将军过来想问什么。
他尽数告知,并表示歉意,好在大将军不计较。
“那日我找到你,你好像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