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村是大村，单子上的名字看着多，实际上只占了村里户口不到三分之一。

另外三分之二的家庭出于不信任、观望的姿态，并没有选择跟随。

不管如何，新品种的事就定了下来。

今年因为收成好，村民们都挣到了钱，手里有了余钱后，出手也大方了，赶在冬日给家里扯布做衣裳裤袜，到过年时，他们就能穿上新衣裳了。

相比起大人，孩子们高兴坏了，走路都带风了。

玩到一处时，还会分享你的衣裳有什么花样，是什么颜色，他的衣裳又是怎么样的云云，感觉整个村的气氛都朝上走了。那是一种带着希望、有希望的勃勃生机，像是长在路边缝隙的小草，正在拼命生长。

真好啊。

几个妇女同志坐在堂屋打毛衣，脚边搁着火炉，半敞着大门。

冬天空闲，事情不多，是难得的休息日子。

但他们干惯了活，要是不做点事，总是觉得不得劲，不像外边的孩子们，放假了就是他们的天堂，是他们玩的季节，这么冷的天还非要往外跑，一问就是“不冷”。

嗯，不冷，那手都冻红了。

“我们家的还拍着胸脯说自己火气足，要出去散散呢。”有人来了句。

其他人会心一笑。

妇女同志们坐一块，除了打打毛线，唠唠家常，说些最近的新鲜事，还有一桩大事：亲事。

家里有适龄的年轻同志可以趁着冬天相亲看人了。

最近村里光定亲的就有好几家。

杨淑没什么表情，只顾埋头打毛线。

可惜，她想低调，但有人偏偏凑了过来：“淑啊，你家小慧的亲事谈得如何了？”

其她人顿时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杨淑抬了抬眼皮：“就那样。”

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叫罗小慧，一个叫罗小依。

大的是个倔脾气，小的是个怼脾气。

罗小慧已经满了二十，在乡下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早在之前，杨淑就为罗小慧安排了人，让她去见见，罗小慧本来都答应了，但这个时候姜渝回村了。

罗小慧立即就反悔了。

她不相亲不嫁人，整天就跟着人姜渝打转，被人家拒绝后，现在破罐子破摔，真成了那庵堂的尼姑了，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被骂急了，就说要看着姜渝结婚以后。

别人不结婚她也不结婚。

不到南墙不回头。

杨淑面无表情，对这个女儿，她只能想到小女儿罗小依说的那些话。

“叹叹叹，家里的福气都被她叹没了。”

“别人结婚才死心，别人有钱你怎么没有？”

每到这种时候，罗小慧都要被妹妹说得跳脚。

其她人了然。

罗小慧的事她们心里都有谱，村里上下都知道。

罗小慧也不是个例。

有人叹道：“那姜渝同志确实是个难得的后生，长得也好，不怪村里的女同志都看上了人。”

有人接了句：“长得好有什么用？太招摇了，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婿都不敢放心。”

为啥？长得好的人容易招蜂引蝶啊。

哪怕他心里没这个想法，那一群又一群扑上来也烦人啊。

还是老实的好，自己家的，也不会招人惦记。

这是主流想法，还有人给杨淑出着主意：“你家小慧年纪轻，不经事呢，你当家长的得好好把道理给她讲透，那不是有句话说什么回头是岸么，趁现在年轻，赶紧相看人才是正经的，再拖两年年纪就大了点，说的人也差了。”

杨淑斜睨了人一眼。

她没说过吗？

她口水都要说干了。

从前她也是爱说爱笑的人，因为罗小慧的事，她现在都不爱说了。

有人肘了肘说话的人：“欸你别说了，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他们家的亲戚都轮番来劝过，没用的。”

杨淑现在什么都不盼，就盼着姜渝早点结婚。

她是早盼、午盼、晚盼。

睡前都得诚心祈祷。

先前出主意的人听了旁边人的话，打消了让杨淑回去好好劝女儿的心思，不过她很快又出了个主意：“既然你家小慧劝不动，那你往别处使劲啊，小慧不愿意相看人，你给姜渝介绍女同志不就好了？”

正所谓山不转水转，光逮一个没用就换别的当事人啊。这多简单啊。

杨淑：“......”

妇女同志们：“......”

别说，这话还颇有几分道理。

出主意的妇女同志扬了扬下巴，等着人夸她。

这样的主意她脑子一转就有了，一抓一大把，杨淑如果早请她帮忙拿主意，现在早就嫁女了。

遗憾的是，杨淑脸色更难看了。

她给姜渝介绍女同志？

是她疯了还是她疯了？

人家姜渝家里有长辈，亲事根本用不着她们来操心，就说罗小慧的这个心思，她亲娘帮着给她看上的同志介绍女同志，她是想让他们家以后家宅不宁啊？

这都什么狗屁主意啊。

这种事杨淑干不来。

她把毛线团收好，站起来：“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抬脚就走。

一开门，外边的冷风迎面吹过来，杨淑不由得拢了拢衣裳，快步往家里赶。

人也清醒了几分。

她刚刚是硬气了，但罗小慧的婚事她愁啊。

现在相看人，媒人同志给介绍的还是年纪相当的男同志，再过两年人就该介绍大的了，介绍那些拖儿带女的鳏夫、身体有问题的男同志了。

一旦错过了时候，以后肯定是要后悔的。

她是过来人，能知道这个滋味，罗小慧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光逞能了，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杨淑手揣着毛线团，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感觉身体也稍稍暖和了点。没走多一会，她停在路边，朝着菜地里的人影仔细看了两眼，确认了人，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罗以娇在大伯家的菜地上扯了两把青菜，起身就看见了人，她也不大认识，只觉得有些面熟，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婶回家呢。”

杨淑欸了两声。

她没给别人说起过，但杨淑通过罗小慧姐妹，知道姜渝跟罗以娇走得近。

她还真起了点撮合的心思，姜渝只跟她走得近，对其她的女同志就客客气气的，要是他们能走在一起...

罗以娇看她面上神情变幻，一会沉思一会忧愁的，心里一紧。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就这么一瞬间，罗以娇脑子里已经脑补了各种伤人碰瓷的场景了。

对方是求财还是什么，不得而知。

她丝毫不敢耽搁，不着痕迹的朝着边沿走，紧紧的盯着人，生怕她突然有什么动作：“那个婶，我先回去烧午饭了，下回见下回见。”

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