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醒了没有？”
江颂感觉到有人的脸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缓缓睁开那沉重的眼皮，入眼的是刺眼的白色灯光，鼻尖萦绕着的那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江颂的脑子一阵刺痛，瞳孔慢慢聚焦僵硬地转了转，他恍惚的记忆里依然是那沈昭愿毫无生气的脸和温热的血液…
“我…”
他的声音格外嘶哑，似乎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过留下那刺耳的声音。
很快的，他的眼前闯入一张担忧的脸，那锐利的眼眸中此刻是流露出的关心，齐耳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露出那圆润的珍珠耳钉，有些刺眼。
宋蔓伸出手掌在江颂的额头探了探，在医生检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江颂吃力地从病床上爬起，脑中的眩晕如同被人灌入了沉重的水一样让他的头开始浑浑噩噩地摇晃起来，眉头微皱的时候脸上也被笼罩上一层阴霾。
“这是怎么回事？”
他嘶哑的声音犹如被利刃划得崎岖的绸缎，那双眼睛略微充血带着些迷茫去看宋蔓，江颂低下头呆愣地去看那双手掌。
白皙无暇的手掌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那上面不再有着温热刺目的鲜红血液，而是那么干净，那么洁白…
宋蔓先递给他那副半框眼镜，接着又递了一杯温水，好看的眉头也微微皱起，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担忧让江颂感受到了一些安慰，她像大姐姐一样摸了摸江颂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微不可查地叹气。
“谁知道呢，从秋送那个…明警官回家，我在外面等着你出来，可谁知…看见你时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你是忧思过度，实在是累得晕倒了。”
江颂抿了一口温水，顺着口中滑过喉咙钻进那有些冰凉的胃里递给他些许温暖，听着宋蔓那充满担心的话语，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玻璃杯也些许颤抖，水面上漾起的些许波纹仿佛是在宣告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是梦吗？漆黑的水…几乎要窒息的感觉，还有沈昭愿那冰冷灰暗的尸体…沈昭愿那…大得突出的眼球…
都是梦吗？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江颂咬紧后槽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双眼睛里迸发着的颤抖几乎快要淹没他的全部瞳孔。
怎么会是梦呢？真的只是梦吗？那样真实的感觉…怀抱着沈昭愿尸体的时候那指尖摩擦到衣服时的触感…
不自觉地摩擦了一下手指，指尖上的纹路好像粗粝的镰刀一般割在他的心头上发出阵阵钝痛，他感觉到自己的口中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味道，和那梦中的铁锈味一模一样。
宋蔓嗫嚅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那齐耳的短发，微挺的鼻梁上那双眼睛为她增添了一丝英气，斟酌了一会，宋蔓轻轻开口：
“不过…虽然你身体上没什么大事，可昏睡了很久…”
宋蔓少见地放缓了语速让江颂的心里多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本就乌云密布的心此刻又多了一层阴霾，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胸腔里的心脏不断跳动着，似乎一直困兽在不停地挣扎在坚实的牢笼中。
“我睡了多久？”
江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在一瞬间失去血色。宋蔓想了想，手掌张开比了个大大的五，几乎就在一刹那，江颂的身体软了下来，差点要跪坐在地面上。
脑子里本有些清明的思绪在此刻又变成一团乱麻，眼前的模糊几乎快让他又一次晕倒，胸口闷闷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来。
全都被打乱了一样…时间迫在眉睫…他只剩下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手指微微攥紧，那泛起白色的骨节处在不可控制地颤抖着，内心似乎有什么在变化着，那混乱的战场上好像有无数头战牛一样在横冲直撞，试图争出个输赢。
焦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寒风将他的心紧紧包裹着，像是看不见的，又坚韧紧密的薄纱深深镶嵌在他那个早已千疮百孔又摇摇欲坠的心上。
“还好吗？江颂？”
宋蔓的手适时地将他扶起，江颂恍惚着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颤抖着手指推了推眼镜，脑海中缕缕的思绪似乎穿过他的身体缠绕住他的脖颈，勒得他脸色通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江颂抬起头和宋蔓那紧蹙着眉头下的眼睛对视。
“谢谢…但我现在有事情要做…”
“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完全，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去…”
宋蔓的话还没说完，江颂就胡乱地抹了把脸，他摇晃着身体窸窸窣窣地换好衣服，不顾宋蔓的阻拦大步流星地走出医院病房，宋蔓在身后不断追赶着他，直到医院门口才停下。
伸出手把车钥匙递给江颂，在他那有些讶异的目光下宋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样的笑让江颂恍惚了一瞬，他曾经在公司里，在和宋蔓共事的那段期间总是能看见她这样自信到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而每每她露出这样的笑，就印证着宋蔓心中有了些思绪。
“蔓姐，你这是…”
“是我把你送到医院的，你的车还在从秋的永楽那边，如果…对你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那就不要耽误时间，开现在就去做吧。”
宋蔓把那短发撩至耳后，唇角划出的弧度让江颂的心中多了一丝波澜。
江颂凝视着宋蔓那双闪烁着自信又信任的眼神思考了片刻，最终拿过她手中那串闪耀着阳光的车钥匙，眼神幽深着低下头去，手指摩擦着车钥匙上那光滑的黑色外壳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蔓的车也是黑色的，但比江颂的大上了些许，坐在里面就能嗅到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仿佛进入了一片幽静黑暗的森林，那清冷的气息让江颂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许多，发动车子在宋蔓的目光中离开。
艾草的清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上，像是在清晨的雾气中刚采摘下的新鲜草木，散发着原始，木质的香味，淡淡的苦涩味道让江颂一直不平静的内心逐渐得到了放松。
他在等待红灯时垂下眼去看了看车内，仔细嗅了嗅才发现，这原来是狂恋苦艾的味道。
忍不住笑了出来，江颂的眼角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这带着淡淡的薄荷凉意和橡胶的醇厚香味倒的确是和宋蔓的气质相搭配。
只是这香水好像是最近才买的，那崭新的香水瓶就静静地摆在方向盘的旁边散发着淡淡的苦涩香味。
江颂的脑子因为这香水的气味越发清醒，加快了车的速度，他首先加满了油才又一次驶离市区的道路，那偏僻的高速公路上没有任何人。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江颂的手心开始沁出细密的汗水，也许是因为五天都没有下雪，如今的路上积雪已经融化，街边那干枯的树枝也逐渐露出它原本的颜色。
江颂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踩着油门的脚下微微用力，车子发出轰鸣声急速向前冲去。
不多时，江颂的眼前缓缓出现了那熟悉的，一望无际的草原。
略过那片草原，车子停下时挂起的风将那干枯的草原的枯草吹得微微抖动了几下，江颂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把车门关好，脚步有些凌乱走去之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上七扭八拐地来到了依然冒着黑烟的烟囱房那里。
不知为什么，江颂总觉得这里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这里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宁静，虽然不设防备，可他总感觉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耳边那微微作响的电流声似乎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让江颂有些止不住的后退。
黑压压的云朵堆积在上空，可看起来似乎更像是烟雾一样笼罩着。
几天过去，这烟囱楼看起来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中，黑色的烟雾也比之前更加浓重，盘旋在顶楼上仿佛是一条巨大的恶龙，爪牙若有若无地露出一角被江颂清晰地捕捉到，透过更加惨白的月光，那条恶龙露出凶恶的目光直直地面对着江颂，像是挑衅一般要将他撕裂。
江颂就呆呆地站在那片丛林后看这烟囱楼，一阵风吹来那黑暗中的树枝也在轻轻晃动着，只有那一个阴影屹然不动，江颂下意识地去看那片阴影，微微抿唇：
“是谁？是昭愿吗？”
从阴影里走出的人脸上挂着平静的面容，只是从眼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笑意，江颂略微皱眉，那人的脚步缓慢，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他的头发油腻腻地趴在头皮上，月光的照耀下脖颈处有东西在闪闪发光，站在江颂的面前，他的脸从那片阴霾中显露出来，声音犹如一汪平静又低沉的河水：
“江颂，我想我们该见面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