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淮璟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自己要管这档子闲事,顺带还把温折酒带走了。
这不,他这一管,便出了事。
这大事,先是蔓延了整个皇宫。
温折酒一脸稀里糊涂,被自家父皇身边的顺子公公一路拉回了太子殿。他神神秘秘,手里拿着一卷圣旨,温折酒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窥得一个字。公公只说,到了太子殿便可知上面写着什么。
言外之意,这内容不方便当众揭晓。
“父皇近来不是龙体不适?”温折酒很不理解,这怎么还能有心思传旨?心悬了一半,莫不是他父皇大限将至,要传位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慰问一下。倒也不是他不孝,主要皇帝在前两个星期便将国家一大半事务交给了温折酒,并说自己身体有样,要静养,让三宫六院和儿女们不要打搅。
“这个奴才便不得而知了,奴才只负责传达皇上的旨意。”顺子公公见温折酒询问,连忙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当然,他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吗?”温折酒突然停下,让顺子公公十分讶异。
他转到顺子公公身前挡住去路,伸手去拿公公手里的圣旨:“公公您看,您还是让我早些看了这圣旨内容,放我去探望一下父皇的好。”
温折酒趁其不备,一把将圣旨拿过来展开了:“公公您说是不是?”他慢慢逼近,压迫感十足。顺子公共哪敢说什么?
温折酒一目十行看了大半,登时气血上涌,哪管中间一大堆趋于形式的废话,眼里只有“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该子许配与太子为太子妃。”
“你告诉我?!”他将圣旨丢在地上,哪里还管得上触犯皇上,面如金纸,揪着顺子公公的领子,吼道,“这真的是父皇的意思?!”
温折酒脸上看不出半点欢喜之色,顺子公公也不知道这圣旨上究竟写得什么,一下被问住了。
“你告诉我!告诉我!父皇究竟如何了?!”揪着顺子公公的手无力滑落,温折酒勉励使自己站得直些。
“这……”顺子公公本意是想说“奴才无权奉告”,但看温折酒直接给自己跪下了。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哪还说得出话来?
“算我求你。实在不行,我是太子,我是太子啊!陛下是我父皇!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他龙体是否安好?”
“这……”顺子公公支支吾吾,看温折酒一副得了失魂症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陛下近来身体不算太好,卧床不起已有些十日了。”
“卧床不起……!”温折酒满脑子都是“陛下卧床不起已有些时日了”,“卧床不起,又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圣旨?”
他连继续质问的力气也没了,跌跌撞撞朝着皇上寝宫走。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看着温折酒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哪敢多做停留,匆匆行了礼就走开了。
温折酒连身为太子殿下的礼仪也忘了,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凭着本能在走路,路上不管谁的礼,都没回。
“太子殿下,”黎阳抱着一大堆卷宗从温折酒身旁过,想着阿煜似乎和这太子殿下关系不错,于是想打个招呼。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吓得卷宗差点散落一地,“太子殿下,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一个机械样的回答,“宰相,抱歉,借过。”
温折酒绕过黎阳继续走,黎阳看这方向,是去皇上寝宫的。他在后面大叫:“太子殿下,您若是身体不适,不打紧,先停下来歇息片刻吧,臣帮您唤太医来。”
见对面没回应,黎阳又却是有要事在身,只好先走了。
皇上寝宫前的侍卫都成了生面孔,也不知从哪里调来的。打死了不让温折酒进,他疲于思考也懒得去管后果,正要动手,迎面走来个不咸不淡无事人——温折时。
“哟!这不是太子弟弟?”见门口这些生面孔,温折时似乎也没表现出多惊讶,甚至还有闲和温折酒打招呼——如果这也算招呼的话。
“哎呀呀!”温折时强制让温折酒转身面对自己,如摆弄个没有灵魂的玩偶,“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仿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您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笑得十分猖狂且欠揍,伸手拍拍温折酒的脸。动作不是很重,但侮辱性极强:“啧啧,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温折时脸上的笑越来越大:“让我猜猜,”他有意停顿,“想来,太子殿下是瞧见圣旨了吧?!”
“滚!”温折酒一巴掌将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拍开,只觉着恶心,“是你做的?”
温折时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拍掌叫好:“太子殿下,您说呢?”或许是刚才大起大落说了这许多话,他也有些喘不上气,顿了顿才道,“如今,那老不死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说,是不是我干的?!”
“不过,太子殿下,”他肆无忌惮打量温折酒,似乎非要看出个所以然来,“你又何必这样动怒?应当感谢我才是,让你抱得美人归不是吗?”
“你是怎样说动父皇的?”温折酒压住现在就冲上去把这个哥哥打死的冲动。
“唉!”温折时佯装惋惜,“哪里需要我说动他,我只要稍微表示一点关心,他毕竟是父皇,我毕竟是皇后所出,御书房除了你,我现在也可以随意进出了!”
他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足以让温折酒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话。
还没等温折酒继续询问,温折时看了看宫灯旁的沙漏,似笑非笑:“啧!我在猜,你方才遇上黎阳了吧?!”
“您先别急着动怒,”见温折酒有动作的温折时,连忙伸手制止,“别着急,我的好弟弟。看那个沙漏,”他随手指了指边上的沙漏,“这个点了,您家那位赶鸭子上架的太子妃应当已经知晓此事了。”
他随意靠在一旁围着锦鲤池的石栏上,手撑着边上的石雕:“他不知道这圣旨是我下的,只当老皇帝病得糊涂了。但圣旨一但出宫,便不得收回,这是当朝明令,殿下不会不知道的对吧?”
说着,他随意指了指,道:“你瞧,进宫谢恩的,来了!”
廖淮璟刚进来,便见温折时面色不善,眉飞色舞在说着什么。而对面的温折酒,脸色看起来不好极了。不用猜也知道,温折酒大概是和自己一样,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他哪管这些君君臣臣,二十一世纪,讲究的是众人平等。于是,廖淮璟带着一身杀气,瞬间把方才还在得意洋洋自说自话发癫的温折时放倒了。
“不是,”见温折时被摔在地上,眼睛不可思议瞪大了,廖淮璟一脸嫌恶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温折时啊温折时,你是不是有疾?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
“哈哈哈,”被摔在地上的温折时愣了一会儿后,大笑着慢吞吞做起来,一脸恶意盯着温折酒二人看,“我有没有疾,过几日你不就知道了?如今,圣旨已经出宫,盖上龙印的圣旨不得撤回,你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艰难想爬起来,廖淮璟哪能让他如愿,又上去给了他两下,直到他趴着不能动了才退开。温折时似乎对此十分满意,黎书煜打得越狠,便证明心里越慌:“我看啊!你们还是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名声!”
廖淮璟蹲下来,用手拍拍温折时的脸,讽笑之意溢于言表:“你是怨恨太子殿下,仗着自己母妃是皇上最得宠的妃子,而抢了你的位置。因此呢,打算毁了他,看他被千人唾骂,万人诟病。我说得没错吧?”
温折时还想挣扎。廖淮璟站起来,离他远了些,居高临下打量他:“别吵,听我说完。除了这些,想必,大皇子对十年前那件事,也怀恨在心。因此,你的这部棋局里,又加了个我。”
“你……”方才还死气沉沉,一句话不说的温折酒,又活了。他小心靠近廖淮璟,似乎想伸手触碰,但又迅速收了回去,“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
“那时候太小,忘得差不多了,”他走到温折酒边上道,“看到圣旨那一刻,又都想起来了。”说着,又指了指躺在地上一滩烂泥,半死不活的温折时,“我便将这些年发生的事串了串。”
“那你可知……”扎根于心底多时的情愫几乎要喷薄而出。
温折酒短暂思考片刻,既然结局已经如此,那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心意说于他听。届时,黎书煜无论接受或拒绝,至少……至少他会知道,有个人,爱了他十年!
“我知道什么?”既然都已经指婚为妃了,想赖账也赖不掉,不如先帮黎书煜培养下感情,况且,温折酒貌似还不错。
虽然,廖淮璟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我很早便心悦于你了……你别生气,”温折酒生怕廖淮璟跑了,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虽然我知,这样很是冒昧。但没关系的阿煜,我就说给你听,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温折酒看着黎书煜的眼睛,几乎是虔诚的,单膝跪地,轻声细语和他向往许久的那个人述说这些年的思慕之情:“圣旨不得撤回也无妨,如果你不喜,进宫之后,我们可以分房睡。就当换了个地方生活好不好?!”
廖淮璟:“……”
他内心已经崩他,碎片满天飞:“002,快出来!出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温折酒挺好的?!我特别想答应,但这是黎书煜的生活,我该如何是好?!”
002也是第一次见宿主如此手足无措,但他也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无法给出姐觉方案啊衰!
“宿主!要不然,您先答应着嗯!”
“好。”廖淮璟终于是听了002的话,答应了温折酒。
说好自己会按照约定进宫后,他脸莫名有点烫,下意识想落荒而逃,但又看了看地上那坨还没起来的不明物体,只得任命。
“喂!”廖淮璟伸腿踹了一下温折时,“还醒着不?大皇子别见怪,既然您下旨,将我赐于太子殿下,那我就是他的人,同仇敌忾一下,你应当不介意吧?”
他屈尊降贵将温折时从这卑贱的泥地上拽起来:“所以啊,我也不必尊称你了对吧?怎么样,方才的大戏好看吗?”
“忘了说,你嫉妒也没用。十年前,我会下水救他,十年后,我照样会护着他。以后,若是你要欺负他,尽管来,我随时奉陪!”
说完,拉着温折酒便往皇上寝宫走,这样子,似乎连听温折时说哪怕一个字都嫌恶。
“这是要去做什么?”幸福来得太突然,温折酒有点懵,直到来到前殿,才想起问一嘴。
“那肯定去见过父皇啊!”虽是一句玩笑话,但温折酒听懂了。言外之意,这事儿既然已经出了,便该让皇上知道。
……
知道一切的老皇帝直接垂死病中惊坐起,两手拍打着龙床,七窍生烟:“这!这!这简直荒唐至极!目无尊长!不可理喻!!!”
指着随后跟进来的温折时大骂:“朕本来不过一点小风寒!如今,却是要大病将至了!逆子!咳咳咳!逆子啊!!!”
温折时不服气,顶了嘴:“上元节那日,我这个好皇弟也是胡闹,让您下旨将黎书妍赐婚于他,后又翻脸不认人。您怎么不说他胡闹?凭什么我这样便是胡闹?”
“你!你!……”老皇帝指着温折时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终于憋出两句话,“这怎能一样?他那好歹是男女之事,你这像什么话?啊!你说说!?”
训斥完温折时,又转头温声细语和温折酒说话:“唉!你这哥哥糊涂了。可圣旨盖上龙印,一但出宫便不得撤回是祖训。委屈你了。”最后一句则是对廖淮璟说的。
“陛下,臣子不委屈。事已至此,管理后宫臣子不会,但打理朝政,因父亲在朝多年,臣子还是略有耳闻,想来,将来大概能略进些绵薄之力。”
这话若换做别家儿子说来,疑心颇重的老皇帝大约是要忧虑有人要起义,逼宫篡位了,可说这话的是黎家人。
这天吓有谁不知,自温氏开国至今,黎家历代辅佐于皇上左右,半点二心也无,向来忠心耿耿。
老皇帝也只能说服自己,无妨!无妨!不过是下一代宰相成了太子妃,最后成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