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坐下不久,殿外传来清脆悦耳如黄莺之声:“母后,谁又在和您说私房话了?可否让臣妾等听一耳朵?”
天下之大,能称呼太后娘娘为“母后”的可不多,凳子还没捂热的廖淮璟,又只能任命站起来,准备行礼。
打头进来的皇后娘娘,见先于她们坐在太后边上的廖淮璟,笑眯眯打招呼:“哟!今日倒是这年关的喜气之风,将倩妹妹吹来啦!妹妹可不要这样早便走,等宫宴结束,我们姐妹几个,可要多说说话才好。”
尽管皇后脸上的笑容维持得天衣无缝,语气如春风过近,廖淮璟依然能听出她的言外之音。
在座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九转十八弯的人精。谁又会不知道,赵兰倩今年是第一次入宫参加除夕宴?谁又会不知道,赵兰倩娘仨不受太后皇上待见好几年?
皇后和赵兰倩连面都没见过几回,更别说亲密如手帕交,方才那番话,也只是碍于太后在场,不得不做得场面功夫。
当然也有为自己遮掩尴尬的嫌疑在内——毕竟刚进来时,见到赵兰倩坐在太后边上,还十分亲密的样子,皇后确实大吃一惊,吓得发钗差点掉地上。
谁都想抱住皇后的大腿,背靠大树好乘凉。皇后开口后,当然有不少妃子附和,且表情一个赛一个热情。
“倩妹妹这回可要在宫里多留一会儿,玲儿肯定也是想你的。”皇后给太后行过礼后,移步到廖淮璟身前,继续道,“我兄长前两日拿来些从江南进贡的上好毛尖,倩妹妹一会儿可要拿些回去尝尝。”
“那臣妾便在这里先谢过皇后娘娘赏了。”廖淮璟柔柔一笑,给皇后行了个礼。赵兰倩那种与生俱来的花孔雀模样,倒是被掩盖了个干净,看得皇后又是一惊。
“是啊!”德妃附和,“倩妹妹为守卫边疆的朝亲王养儿育女,皇后是该犒劳犒劳。”说着,眼睛瞟向坐在太后后面的朝宁,用手帕掩了嘴笑,“看宁世子被养得多康健,胖嘟嘟的,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贵妃娘娘要笑却不能笑,憋得好生辛苦。以前看来,朝世子确实聪颖机灵,可近几个月,她可是听说,朝世子从看望朝亲王回来后,便迷上了斗蛐蛐,再加这日渐臃肿的身体!
贵妃娘娘转过头,偷偷撇撇嘴,暗道宁世子估计没戏。心里有七八分肯定——太后娘娘大概是要做主,将朝岳翔立为朝亲王世子了。
一群妃子围着太后嘻嘻哈哈一阵,离宫宴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太后提意,去御花园赏看雪景。
“今年京城的雪,下得倒美,这玉树银花,瑞雪霏霏,照得却是朝楠国来年的五谷丰登。今日,大家聚在于此,哀家也有性质,不如召了出类拔萃的年轻一辈,来御花园展现才艺,讨个好彩头。”
侍候在太后身边的嬷嬷,赶忙及有眼色地唤了一大堆丫鬟婆子,出门安排。
这些公主王子,郡主世子,是太后的近亲,再不济,也皆是当朝文武百官之子女,自然当得起这场表演的重头戏。
朝岳翔朝悦歆暗暗捏了捏拳,准备大显身手,在这样的场合,被太后夸赞,不只是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问题,更是可以给赶来看表演的一众忠臣留下一个好印象。
香风过,乌压压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御花园。刚到,便让她们大吃一惊,竟已经有人早早在御花园候着了,还是个大伙儿都没想到的。
“臣妾参见皇上!”众女忙挥了香帕,给坐在龙辇上的男人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朝宁一众少爷世子们,也忙跪了。
龙辇上的男人四十岁上下,大概是过度操劳国事,鬓角竟已经生出几缕白发,但却丝毫不能遮盖他的无尽威严。
太后见自己儿子头上那些只增不减的白发,担心得要命。连忙及走几步,上前查看:“你这孩子,国事可以让众臣分担。看你这白发,哀家要心疼了。”虽言辞带了责备之意,但语气却是没有半分责怪。
“母后放心。”皇上开朗笑笑,“儿臣好着呢!您瞧,儿臣今日都有这心情,来凑年轻人的趣,哪能有什么病。”
太后怜爱拍拍皇上的手背,倒也不在说什么。她知道,这个儿子最是多疑,但不失为一个民君。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重要的奏折和国事,是必须经过他手,才可安心的。
知道太后要来御花园看少爷小姐们表演的皇后,立马命人在这儿烧了上好的银霜碳,还燃了几个香炉,给每一张观众椅上铺了保暖极佳的羊羔绒暖垫。
为了让比赛有趣,开始前,太后吩咐人拿来了兰花和月季,还有一大摞花篮。给每个人都分发了三朵兰花,三朵月季,和一个花篮。
“今日除夕,大家都要玩得开心些。哀家便也来凑个趣,我们采取抛花形式——每个表演者,都有一个花篮,表演完后,大家若觉得他的节目可圈可点,便将手里的花抛给他或她。”
太后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看样子,今日是真的心情很好:“赞赏男客用兰花,夸赞女宾用月季。每个表演者,在每个人手里都只有一票哦。哈哈,哀家这主义,诸位瞧着如何?”
虽是询问,毕竟出主义的是太后,众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况且,这法子也确实好,在这时候就更没人会来蹙眉头,纷纷附和着“好”。
“那便这么决定了。男客和女兵,得到前三名的,都有奖励。来人啊!将哀家私藏的粉面琉璃珍珠钗、掐丝珐琅镜、红珊瑚青玉手串,和夕阳琉璃枫灯、极品狼毫笔、镶钻云纹刀拿来,分别作为男女参赛者的奖品。”
近身侍候太后的嬷嬷得了吩咐,连忙回慈宁宫准备去了。
听了太后放出的奖品,表演者一个个也激动万分。男女双方的头彩,可都是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稀罕物。
单单那夕阳琉璃枫灯——整个朝楠国就唯一一盏。因此,对这次比赛,许多人也起了几分争一争、比一比得心思。有些才华横溢的,更是认为自己对某样奖品志在必得。
公公们刚将高台搭好,时常负责主持各种少爷小姐吟诗作画会的忠国公夫人,便毛遂自荐,登上高台,开始有条有序主持起来。
首先上台的自然是大皇子朝炀,一把黝黑的剑在他的挥舞之下鬼斧神工起来,上台之前,他神秘兮兮让人班来一大堆喜气的盆栽,一盆盆都花枝饱满,绿叶衬托。
众人纷纷议论,不知道这皇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直到他下台那一刻,人们才知道,究竟为何——原来,大皇子辣手摧花,将绿叶红花用他那瑰丽的剑法,在高台之上拼凑出了“百年好合”四个大字。
彼时,那些生机盎然的盆栽,已只剩下枝干。绿叶红花片片飞舞间,地上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大皇子似想到什么,将剑往腰间一插,又急匆匆跑回高台之上。众人屏气凝神,想看看朝炀还有什么浪漫至极的功夫。可登上台的大皇子,却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动静,他只是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让大家笑话了,只不过,来年二月,我便要与太傅的千金成婚。此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百年好合,福运连绵。”说完,对着太傅家千金柔柔一笑,潇洒离场。
香帕飞舞间,众女羡慕不已,纷纷将手里的兰花抛向朝炀手里的花篮。
不只是女宾,就连有些男客手里的兰花,也进了朝炀的篮子。
太傅家千金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由自主举手,成了第二个表演节目的人。
她纤纤玉指落于筝上,一曲《相思调》又惹得人们纷纷将月季抛向她的花篮。当然,这里面有一朵最为不同的——便是朝炀抛给她的。上面悄咪咪写了个纸条:君当作磐石。只因,前面她抛给朝炀的花上写着:妾当作蒲苇。
两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接着,朝悦歆大胆举手,得到国公夫人允许后,落落大方上了台:“今日小女献丑,给诸位写一幅字。用的时间或许较长,还请诸位继续看节目。”说罢,又窈窈行了个礼,拿起丫鬟为她备得纸笔,专心于手上功夫。
朝玲有些忍不住,她对这个庶姐的积怨,在心里以是积压许久,再不找个法子出气,便要英年早逝。朝悦歆都说了,用得时间较长,让大家继续看节目——这便是不想让观众感到太过枯燥乏味。
她阴恻恻一笑,大红色喜庆身影一闪,便上了台,在刚才太傅千金弹过的筝前落座。
“玲儿献丑,给大家表演一曲。”
随着筝声起奏,太后己不可见蹙蹙眉,在场的夫人小姐,皆露出一脸古怪。由于廖淮璟大学是钢琴表演系的,在这方面,显然是行家,也幸灾乐祸笑起来。
只因,朝玲弹得筝曲,是最最初级的那一款。用现代古筝考级(十级为标准),那么,她所弹得曲子,基本上是二级水平。
可朝玲三岁开始学筝,到现在也不至于会是这个水平。“啊哈哈哈哈要翻车啦翻车啦,002你看好咯!”廖淮璟笑得灵魂的声音都抖起来。
曲罢,朝玲自以为柔和地朝大家笑笑,亏得还不忘行了个礼,不紧不慢走下台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如果接下来没人表演,看这个庶姐如何出丑,朝玲恶毒地在心里打着小九九。
底下半天没动静,花篮更是空空如也,下来好几秒钟,也没见个人抛给她花。正有些落寞间,廖淮璟这个恶毒庶母出手了,又赚得一波朝玲的愧疚——他小心翼翼将一朵月季插在朝玲的花篮里。
“玲儿很棒,来,倩姨帮你把花儿放好。我们玲儿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廖淮璟这一波操作,倒是让刚干完坏事的朝玲有些许愧疚之感。心里矛盾起来,这个庶姐她是真的讨厌,包括这位庶母,她总觉得,赵兰倩不怀好意,但苦于没有证据。如今却又……
“唉”,朝玲暗自叹了口气,憋了一会儿,还是只能和廖淮璟道了谢:“谢谢倩姨。”语调平缓,没有起伏。毕竟,对自己本就讨厌的人说谢谢,并且能维持表面功夫,已经很不错——更何况,这还是个十一岁不到的深闺丫头。
廖淮璟摸了摸朝玲的头,放她回自己座位上了。
半天没人上台表演,朝悦歆也不尴尬,只是伏在案上写字。她这样沉得住气,倒是让太后高看她一眼,她暗暗点了点头,悄声和侍候她的嬷嬷说:“看来宁儿没骗哀家。赵侧妃的教养是好的,可宁儿和玲儿……唉!”说着,眉头又皱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
朝宁和朝玲是太后从小看到大的,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不只是她对不起长期镇守边疆的朝亲王,更是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
常年不闻不问的庶孙女一个赛一个聪慧灵秀,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和经常叫到跟前亲自教养的孙子却……外人会怎么想她?
“诸位好,小女献丑,给诸位表演一曲《梅花三弄》。”解救朝悦歆于水火的,是李家大小姐。
众人听着她的《梅花三弄》终于感叹“耳朵舒服了”。下台时,自然又引起一小波抛花高潮。
有人正要上台表演,朝悦歆却输了口气。“好啦,请诸位过目。歆儿献丑,大家不要笑话。”
两个贴身丫鬟走到高台上,一人拎着一张,同步走下台去。绕着全场走了一圈,到皇上面前时,还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好让皇上看得清楚些。
今日,朝悦歆写得是一副对联:
爆竹声声辞旧岁,
梅花朵朵闹新春。
重点不在于对联究竟多么才华横溢,因为,大家早已被上面梅花形状的字吸引了目光。
呈现在宣纸之上的,是两株开得正盛的梅花。而最大最好的几朵,正于一只斜插出的枝条上怒放,显然,便是组成这副对联的几个字。
“哇!”众人不约而同齐声赞叹。
一位太太好奇询问:“这是字,还是画?”
“哈哈!朕的侄女就是厉害,这都能称得上字画了吧!”皇上拍掌叫好,眼里藏不住的自豪。
“谢皇叔父夸奖,让皇叔父笑话了。”得了夸奖的朝悦歆仍紧记自己娘亲交代的,不可骄矜自满,因此,答起皇上的话倒也算得上游刃有余,让皇上越加满意。
皇后越看这幅字,越是心生满意和喜爱。于是,便向皇上请示:“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歆儿能否将这幅字话送给臣妾,臣妾命人裱起来,自当细心妥善保存着。”
在皇上点头答应后,朝悦歆欢喜应了:“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肯定,是歆儿的荣幸。”
见自家姐姐都得了皇后皇上的夸奖,就连太后都柔了脸色,朝岳翔也窜上了台。
他这一动作,展现出了少年气的同时,也不会显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