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星在灵秀谷混了两日一夜，晚上就睡在之前缥缈峰弟子住过的齐家外宅里，听说他俩搬进了一个院子，难受之余又多劝了芊芊一些话。

隔日午后，齐微远以要陪客为理由，不想去炼器，被芊芊打发走了，说他不能天天耽搁。

向天星劝无可劝后，戳了芊芊的小心脏：“即便你总叫他阿远，难道他就不姓齐了吗？”

万芊芊无言以对，她发现她这些小心思，怎么任何人都看得穿似的。

“芊芊，我了解过了，他齐家传承不是一世两世，既然成千上万年都是如此，你指望齐微远是个例外，会不会太过自欺欺人？”向天星最后补了一刀，看她面色苍白难看，没再多说。

所以她唯一的选择，是接受自己单方面喜欢阿远，他虽然会待自己很好，但成亲后有了孩子，就会暴露真心疏远自己的定局吗？

或者，忍痛割舍这段单恋，就此孤独余生？

万芊芊二者都不愿选，她的执拗或许可笑，但那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她既不会屈服于齐家的传统，也不会放弃现在这样的努力。

当日傍晚，倾心在谷外请求向天星出谷，二人送了不愿走的某人出去。

“我放他们在康宁城外驻军，算是给那位新任屠宗主做靠山，恐怕冥仙派还会动荡，那姑娘如何压得住场子，指不定不过几年，永宁山就要易主。”倾心简短说了她来之前的安排，“天星哥哥你任性外出，已经见到万姑娘，也该回去带队了吧？”

向天星叹了口气，向二人道别：“芊芊无论何时想来魔界玩耍，通知我一声即可。”

万芊芊专心招手，并不答话。去玩她就不去了，去做别的，她可能会去的。

萧姽婳多番举动，都看得出她的野心，其志不止在魔界，还在人界。她早晚和这位诡魅魔君，要有个了断，在人界恐怕难以堵到对方，那么能决一死战的地方，只能是魔界了。

“不知齐…公子可有你那位师侄的消息？”倾心突然不知出于好奇还是关心，问起了丁敬之。

齐微远微微眯缝眼睛笑看着她道：“倾心姑娘对昆仑有所不知，敬之修的是与我师父同一路的出世道，他既不会在意我的状况主动与我联络，也不会牵挂如芊芊这般的女子。”

万芊芊睁大眼看了看倾心姑娘，又看了看阿星，稍微抿唇忍住了提问的冲动。

两人走后，倾心自然是啰嗦劝了向天星要注意安全，不可单人独行，太容易被萧姽婳抓到破绽云云。

万芊芊则在回去的路上，好奇问拉着她手慢走的人：“莫非敬之的桃花开了？”

齐微远叹口气：“可能是桃花劫。”若敬之有心，恐怕这次回去早已心不静，怕是出世道修不长久了。不知这是否算他的因果，若非出山寻他这一趟，敬之不会有此机缘。

“阿远觉得，出世好还是入世好？”万芊芊虽然听出他的倾向，还是点了他一下。若他想要迎合自己，便会说出违心之言，她听了会难受；若他实话实说，便意味着男女之情于他也是多余，她一样会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提出这个两难的问题，而结果自己都不会开心。是想为难阿远，还是想看他给出另类的解答，来哄自己开心？

齐微远一听就察觉了芊芊的深意，直接笑答：“我是天修，又曾入昆仑，自然认为出世更好。但与玄宗的灭除六欲不同，我希望能有个人与我一同，避世而居，不问外界纷扰。”

“灵秀谷不正是一处隐居之所？”万芊芊感觉他偷换概念，他刚才分明介意敬之惹了男女情劫。

齐微远抬头扫视四周，嗤笑道：“这里，谈何隐居？”

世人皆知此地，亦知此谷钟灵毓秀，有各种奇花异草，又能出各种神兵秘药，能有片刻安生日子，都是天赐的机缘。

思及此，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喜欢这个家。他最初想到此地，便是去提亲之时，认为自己总该有点家当和像样的身份，才能娶到测算中的万家姑娘。

后来身份被拆穿，他顺理成章回到这里，也等来了芊芊。但他现在反而，更想如他所说，寻个隐秘之处，与芊芊二人独居，过些没羞没臊的日子。

“阿远真的想与我隐居？”万芊芊心中燃起了希望，若他愿舍却齐家的身份和责任，总归离纯粹地喜欢她更近了一步。

“芊芊愿意不管那些人？”齐微远反问道。

万芊芊纠结了片刻，才皱着小脸转头问他：“能不能等我解决了萧姽婳这个毒瘤，待人界没有大的危机，我就随你去。”

齐微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芊芊，这世上的恶人，杀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我等不到那一日的。”

万芊芊抖动了两次唇，没有能张口。她发现她想要的爱恋，和阿远想要她放弃理想，都是无法实现的奢望。

“芊芊不必苦恼，我会很快拿个主意。”其实他现在，正面对着这个抉择，待下次灵玑阁众人来到，有些事是没法再瞒住芊芊的。

他拦不住这姑娘去拯救人界，那便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如上次一般，在原地等她回头；另一个，是如她所愿，陪她去做那些事。后一个，意味着他选了支持她的梦想，那以后的每一次，他都没理由再退缩。

这与他想要的未来，完全背道而驰。他哪是那种一心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大圣人？

但让他就在原地，揣测着她的情况，忧心如焚地等待，上回他已经受够了。

灵秀谷外，此时，即便自顾不暇的冥仙派，还有待修整的望鼎门，都已听闻有人在蓄谋破坏人界守护阵一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侦查和汇总，各宗发现在各地阵眼附近，都有极为隐蔽的邪地，已经严重破坏了阵眼对守护阵的加持，可以说守护阵现在是岌岌可危。

只要有灵力或魔力强大者强行来破阵，若守护之人不敌，就极有可能让对方成功得手。

回过头来想，原先的守阵之人是万仞锋、顾业成、周阔和顾双御，这几年动荡下来，就剩顾双御一个还算安好。但前阵子左边连身死，他跑了趟边境，宗内事多他脱不开身，也许久没去查看阵法情况。

众人对顾业成的恨意更甚，但对此人的心计之深，计谋之远，都不得不佩服。所以他害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破坏人界保护阵。

起初还有人议论纷纷他为何要做这种危害人界的事，在聊的过程中，有人给出的一个猜测得到了最多人的认同。

这人想与诡魅魔君厮守，奈何人界不适合魔族长期生活，魔界亦然，最好的办法可不就是让两界重新融合，让这里成为人与魔能共存的地方？

也有人不认为顾业成是这样的情圣，觉得他就是有宏图大志，想与萧姽婳共同统治人界和魔界。

人界守护阵危矣的风声传遍了各宗，禅宗的释迦寺、洛安寺、清平庵，玄宗的昆仑、武当、灵玑阁和长明观都已行动起来，都派出弟子在净化邪地、修复各地阵眼。

武宗的顾双御闻讯立刻去往了阵法所在核心处守阵，将双绝门大小事交给了强行被叫出关的师弟司徒明空。江离把海魂派交给从冥仙派回来的陈百竹后，也去了阵法处。同时赶去的，还有望鼎门的匡忠和缥缈峰的古厉兵。

顾业成助萧姽婳破坏守护阵的传言众所周知后，有一个流言从私下三言两语，渐渐被搬到台面上。

有人怀疑，萧姽婳已与向天星联手，因为后者也有无法在任何一界厮守的心爱之人。虽然没人把这个人的名字宣之于口，但听到此猜测的人大多心照不宣。

更有甚者，有传闻说萧姽婳在魔域不敌向天星，早已把这个伟大计划传承给现在比她更需要的人。

虽然听起来幼稚又离谱，但这种流言蜚语反而传播更广，结合向天星曾是灭世魔君的“天算”，渐渐地转了风向，萧姽婳反而被边缘化。

灵玑阁换岗的人来时，这回已都是天修天赋高的弟子，并表示若齐微远能看得上，他们会就此留在谷中，协助他做谷内管理和调教弟子的活。

虽然不会拜师，但他们甘愿在这里做工，只求偶尔能得齐微远指点一二，便心满意足。

察觉这批人是真心推崇天算与齐家，齐微远也没有回绝，态度温和地接受下来。

他们当然带来了吹遍各宗的各种歪风和各类消息，并且表示他们很担心阵法的守护和阵眼的修复，甚至询问了都没去现场看过的齐微远的看法，问他认为多久能修复？

万芊芊呆坐着没有接话，她现在明白了缥缈峰为何再没来人，恐怕师兄师姐们都去各地出任务了。

既然有魔族和修真之人合作，悄悄创造了这么多邪地，那潜伏的魔族数量肯定不少，虽然他家不愿参与内斗，但除魔却是一定会冲在前头的。

海魂派来人，许鹤潜逃是七月中，阿星来访是八月，到现在已是九月底。

有人瞒了她这么久，只为了不让她“多事”。

万芊芊回过神往齐微远看过去，恰对上少年坚定不移、毫不退缩的眼神。他这是认为自己做的没错，完全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或许真如母亲所说，其实他们看待世事的方式，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