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柏醒来的时候，席宸依旧不在。

其后几天接连如此。

有太多事务要忙，柏也渐渐适应了克拉卡帕宫的生活，几天之后，礼官给他送来了一封册子，上面是女王一力催促的婚礼筹备流程，烫金字体密密麻麻，写满了各项需要准备的工作。

礼官：“正常情况下婚礼筹备要提前十八个月，至少也是一年，殿下先前已为您筹备过一段时间，可陛下的意思，要先举办教堂仪式，面向公众的婚礼再择期补办……”

王室婚礼分教堂仪式、面向公众的婚礼、以及宴请宾客贵族的婚宴，如今女王把这三项拆分，教堂仪式是重中之重，昭示着两人正式缔结婚约。

柏接过册子，翻开那长长十几页的折页，看了眼教堂仪式的时间，就定在三个月后。

那是他毕业的时间，他记得席宸当初向他求婚时说过，等他毕业就结婚。

这两年席宸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筹备，只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原本的进程，可对方还是遵循诺言的把时间定在了三个月后。

略有些仓促，但并非来不及。

仪式筹备中有不少需要他留在克拉卡帕宫配合的事情，柏拿起旁边“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将册子上的内容拍下来，发给不断催促他回温斯庄园的外公：

-真的有事嘛，您别催了，我保证一个月后就回。

*

柏在克拉卡帕宫住了一个月的时间。

议院和王室的一切都在逐步走上正轨，内阁进行了新任首相的选拔，席宸要忙的事务少了些，得以抽开身来，陪柏试教堂仪式的礼服。

礼服有十几套，搭配不同的配饰，由摄影师拍照后呈递女王和教会确认和择选，试换过程漫长，一直从早上试到下午，柏累得头晕，起身时差点栽倒在地上。

席宸一把扶住他：“小柏？”

柏摇摇头，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在山林野地里跟一群Alpha行军都不带拖后腿，可这几天总是没来由的疲乏……

席宸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柏闭了闭眼睛，忍下一阵反胃和晕眩，嗅到席宸身上清冽的冷杉信息素气息，稍微缓解了片刻。

席宸眉头紧皱：“你最近状态一直不好，明天我让医师过来，再帮你看一下。”

柏没有拒绝，上次体检结果显示他腺体仍在恢复状态，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柏仗着自己魔法血脉坚韧，没有放在心上……不知是不是什么后遗症又复发起来。

侍从给他端来了餐点和软饮，柏随便吃了几口，忽然间感到一阵无法扼制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他脸色苍白，起身立刻冲到盥洗室去。

席宸吓坏了，跟上去的同时喝令侍卫们守住房门，并命令路易立刻检查刚才的餐点。

柏在盥洗室里吐得昏天黑地，偶一抬头，看到洗手池前的镶金镜子里映出自己苍白茫然的脸。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当初怀孕的伊尔。

柏心底升起一丝预感。

他打开水龙头清理池中的污秽，伸手哆嗦着去取旁边的纸巾，还没碰到纸巾盒，先被赶来的席宸握住。

柏抬起头，与满脸不安的席宸对视了一眼。

“我没事……”

他接过席宸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又接过席宸递过来的清水漱口，席宸一边扶着他，一边忧心忡忡道：“我现在就叫医师过来。”

柏心悸手麻，有些站不稳，整个人靠在席宸怀里，放缓了几次呼吸道：“席宸，我……”

席宸轻拍他的背，无声释放安抚信息素：“我带你回去休息。”

柏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低声说：“我好像怀孕了。”

*

医师把柏的检查结果交到席宸手里，席宸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医师觑了觑席宸状似无恙的脸，用词分外谨慎：“子爵阁下目前的情况……嗯，并不是特别好。正常情况下，Omega怀孕要到一个多月后才会有反应，可从孕囊状况看，阁下怀孕只有不到一个月，出现剧烈的孕吐、疲乏，意味着肌体调整功能下降，大概率跟他先前腺体受损没能完全恢复有关。”

席宸蹙眉，下意识朝虚掩的卧室房门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有办法调养吗？”

医师先是点头，随即又问道：“殿下您……最近是否也没有给阁下足够的安抚？”

席宸默然，他最近忙于公务，倒是柏给他的安抚比较多。

医师：“孕期Omega格外需要Alpha的安抚，虽然不提供安抚也不会出现诸如戒断反应这么严重的症状，但Omega生理和心理上都会比较难捱一些……子爵阁下本就情况特殊，这种状况再不细心照料，嗯……很容易流产。”

流产。

席宸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生出些许刺痛，刹那间甚至有些后悔，心想，不该让柏在这种状况下怀孕的。

他收下医师的嘱托，又详细询问了其他注意事项，才推门走进了卧室。

柏躺在床上输液，因为吃东西反胃，正在吊糖水，此刻闭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

席宸在床边坐下，轻轻牵起柏搭在床边的手。

柏并没有睡熟，很快睁开眼睛看了席宸一眼，注意到对方手中捏着的报告结果，又注意席宸并不是很喜悦的面容，问：“怎么了？”

可能是自己并没有怀孕，最差的结果也无外乎经过改造的身体并不能那么轻易为王室诞下子嗣……但席宸轻轻将头抵在柏的掌心上，喃喃说：“怪我。”

柏：“？”

他从席宸手中抽出报告结果，但发现其中的专业术语并不是特别能看懂，只好又问席宸：“到底怎么回事？”

席宸怕柏担心，没把可能流产的后果说出来，只说需要他随时给予安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细心调养身体。

柏：“……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是留在这里多住一会儿？”

他原本定下后天要回温斯庄园去，现在看来也只能往后推一推。

席宸握着柏的手，轻轻摩挲了片刻：“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无论如何都想待柏好，可做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给对方伤害。

柏静静看他：“席宸……”

他识别出席宸脸上的落寞，以为席宸在担心自己，便说：“哪有，我说过愿意的，都这种时候了……当初敢拿怀孕威胁我、对我放狠话的那个殿下呢？”

“柏……”

席宸将头埋进柏蓬松的被子里，为以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分外愧疚。

柏揉了揉席宸的头：“说笑呢，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他对一切并无怨恨。

席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如果没有那个诅咒、你也从来都是个Omega就好了。”

柏顿时笑道：“那追求我的人可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相中你？”

“……”席宸瞬间抬起头，“那你还想选谁？你身边还有比我更好的Alpha么？”

柏仔细想了半晌：“唔，好像是没有……”

席宸眉眼弯下来，十分容易被哄到，隔着被子抚了抚柏尚且平坦的小腹，想了片刻：“王室公务我实在抽不开身，这样，我在书房给你留个位置，以后你待在那里，我可以随时给你安抚。”

柏：“这……不太好吧？”

议员和事务官们难免说三道四。

席宸不管，就这么一意孤行的定下，除此之外，还有安保、行程、孕期医疗等种种安排，包括婚礼进程考虑到柏的身体，也要临时变动……但柏似乎有些疲乏，席宸便没再提，安抚他睡下。

待柏睡着后，他连夜召来事务官，一项一项安排与柏相关的事宜。

……

第二天，柏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打电话给外公。

他在电话里告知温斯公爵自己怀孕的事，表示可能要拖延回温斯庄园的行程。

温斯公爵在电话那头静了足足有十秒钟。

柏忍不住忐忑，想再解释什么，却在良久的沉默后，听外公说：“你让席宸那小兔崽子接电话。”

席宸就在旁边站着，早料到这茬，闻言将电话从柏手中接过来，并且挂掉了免提。

电话里迅速传来温斯公爵咆哮辱骂的声音。

席宸维持着勉强的平静，一边听温斯公爵在电话里咆哮，一边向柏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捧着电话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整整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席宸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推门进来，将电话又交回柏手里。

电话并未挂断，但温斯公爵语气平静了很多，关切了几句柏的身体，又劝他在克拉卡帕宫多住一会儿，一改先前急吼吼催柏回温斯庄园的态度：“路上折腾，不用急着回来，外公以后又不是不能见你……还有，你身边人手不一定靠得住，我让劳森过去，日常事务他会帮你打点，比那小兔崽子更靠谱。”

劳森是温斯庄园的管家，是温斯公爵身边最可靠信任的人，柏本想拒绝，但温斯公爵不肯放心，柏只能应下。

电话挂掉，柏轻轻舒了口气，抬头看了席宸一眼，有些无奈道：“被我外公骂惨了吧？”

“哪有。”

席宸并不在意被温斯公爵数落，但方才在与温斯公爵的交谈中，他得知了另一件事，不得不放在心上。

“你外公说他两个外孙都赔在了我身上……”席宸笑着自嘲了一句，仿佛无意间提起，“他让我对你好点，还说……你以前跟你姐姐关系不好？”

“？”柏有些莫名，不知外公怎么会提这些，“还行吧，只是性格不同，我姐姐她……”

顿了顿，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姐姐也是这场联姻的牺牲品，时至今日，他甚至不知道姐姐在哪儿。

席宸摇摇头，讳莫地没再问下去：“算了，不提她。”

他对伊丽莎白本已不再关注，可方才温斯公爵告诉他，当年不止占卜了柏会为他怀孕的未来，还看了伊丽莎白的。

预言中，伊丽莎白会向柏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