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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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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攘外放临安织造,自是不如外人说的那样如鱼得水。

他虽是陆贵妃的外戚,可临安知府与杨家沾亲带故,他又与杨家有些嫌隙,怎么看都是羊入虎口的境地。

只是,他也不是那等任人拿捏的宵小之辈罢了。

从五品织造官,听闻是个肥缺。

胡临捂着鼻子,打量着这间房舍,不免嫌弃道:“楼店务也忒不像话,你如今好歹也是个五品官,就打发这么个院子住着,回头我倒要好好去问问这些人。”

同行的驿长默默擦了把汗,只得赔笑道:“这可是方圆最便利的住处了,大人若是不满意,小人再去寻个合适的。”

除了砖墙有些陈旧,陈设家具都已焕然一新,显见是用心打扫过的。

官员若是住在派宅,都有规制,外放几口人,几间屋子,用具规格,都有定数。

陆攘略带薄茧的手摩挲着手边的圈椅,认出来是黄梨花的。

“罢了,又不是住不得人。”

胡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最不爱在这等吃穿用度上委屈自己,可陆攘不同,他十来岁的时候还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驿长闻言如临大赦,横竖再去找,也找不出更好的来。

楼店务受了多少年的夹板气,上头不给拨银钱,房子根本不能修缮齐全,遇上好说话的,自己出去赁宅子,遇上捉襟见肘的,三五天就要闹一次。

“这怎么行!”胡临眼里,这简直住不得人,便说:“凭什么杨峥能住三进的大宅子,你就只能住这么个破院子。”

“胡大人,”驿长依然赔着笑,解释道:“杨大人住的是私宅,他家从前是做丝绸买卖,杨家老太爷几十年经营,才在临安府置了一座宅子,给后人读书定居用的。”

“怪道他富余,原也是个二世祖。”

“别胡说,”陆攘皱了皱眉宇,道:“即便是行商之家,他也是正经考了功名来的,不可闲言碎语。”

“大人明鉴。”驿长苦笑,莫名也对陆攘有了几分好感,只觉得明事理的大人,定是不难伺候的。

夜色朦胧时,姚清梧接了逢生派人送来的信,像是有镖局肯做这个生意。

连日阴霾一扫而空,她自是心情大好,好歹多了一个源头。

月色高挂,隔着石桥,河那边是富贵迷人眼的香风暖阁,男人逢场作戏的好去处;河这一边,是只读圣贤书的贡院,端的明月照沟渠,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垂眸笑笑,竟觉得有几分讽刺。

一抬头,却见石桥边站着一个人。

他一袭素衣,想是吃多了酒,俯在河边呕的厉害。

这副模样的书生,她也不是没瞧见过,口中念着忠孝仁义,背地里却贪杯贪色,自诩风流才子。

“少爷!”

姚清梧忽的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却见桥下疾跑而来的人,正是杨璋的书童小篆。

“别管我!!”他捂着胃又是一顿作呕,看着有些自暴自弃。

小篆急得直哭,却又劝不住什么。

姚清梧见状,深知他的心事,没有什么比至亲之人去世还叫人痛苦的。

可杨璋似是听不见,往日挺拔的身姿,此刻弯曲着,颤抖着,看着极为狼狈。

想起苏姨娘临终前说的话,她终究是于心不忍,走上前去。

“姚姑娘?”小篆听见脚步声,回去看去,望着夜色中走出来的人,有些错愕道。

她望向杨璋,问道:“公子,不是在书院读书么?”

小篆哭丧着脸,无奈道:“苏姨娘病逝,少爷向山长告了假。如今已过了假期,少爷还不愿回去。”

“接二连三的噩耗,如今杨大人又要往江宁织造去,”姚清梧微微叹气,道:“想是他心里苦。他想喝就让他喝吧,只是别喝出什么好歹来。”

“少爷连着几日都醉到不省人事,每日清醒后也不说话,” 小篆亦是跟着伤心,早已六神无主,道:“求姑娘劝劝吧,姑娘的话,少爷定能听得进去。”

姚清梧站在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买些醒酒汤来。”

小篆闻言大喜,好似窥见了一线生计,忙应道:“诶!这就去。”

杨璋在河埠头上蹲坐着,脚边是浮动的河水,此刻正蜷缩成一团,好似这样能让身体更舒服一些。

他呆呆地望着水面,天上的明月倒影在河面上,就像落进了水中。

琴音零落,那头的喧闹,反衬得他过分寂寥。

忽然水里印出一个清丽绝尘的模样,是他印在心上的容颜,一瞬眼前朦胧了一片,连月亮也模糊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嗤笑道:“真是做梦。”

“你还好吗?”姚清梧蹙眉问道,在他身旁隔了些距离坐下。

杨璋后知后觉,知这不是一场梦。

见他不说话,姚清梧也不生气,想起苏姨娘生前说得那些话,这份痛苦,她竟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道:“苏姨娘过世前,我去瞧过她。”

杨璋的头埋得更加低了,手指颤抖着握成拳。

“她很放不下你,但也说了,只求你平安顺遂,不求你建功立业。”姚清梧说道:“她也许身为女子,愧疚自己没能给你一个更好的出身,却也全心全意的维护着你。”

“我知道......”杨璋红着眼,说道:“她出自商贾之家,虽身上有些市侩气,但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什么都想着我和玉芙。”

“你能体贴你娘的心意,想是她在那头是高兴的,没有白养你一场。”姚清梧拨弄着眼前的水面,搅乱了水中影子,只剩一些斑驳的光影。

沉默了一会儿,她眼中浮现些许悲凉。

“想是,天下为人父母的,大抵都希望孩子能一世安稳,”她的嗓音,比月色清冷,说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上遗憾的事太多,但璋哥哥比我强一些。”

“清梧......”

“璋哥哥还能读书科举,可我不能,”姚清梧苦笑,道:“你瞧我,不也得好好活下去,只当是为了活着的人。”

他想起苏姨娘来瞧他读书时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欢喜。

“是啊,我还能读书。”他喃喃自语着,“如此,我就能脱离杨家,单立一脉。”

姚清梧望着他,平静道:“会吃很多苦。”

杨璋却扯了扯嘴角,笑道:“总比行尸走肉地活着强。”他抬起头,望向姚清梧,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除了读书,我再没有去处了。”

“你不跟着杨大人走么?”姚清梧不解地问道。

杨璋望着恢复平静的河面,又见月亮拼凑了回来,道:“好容易能在松阳书院读书,岂能一走了之。我要在临安科举,哪里也不去。”

“是吗,”她浅浅地笑着,说道:“那,唯愿你心想事成。”

“待我高中......”

忽听得噗通一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循声望去,只见水面上浮着一小小的玉盏,激荡起一片水花,不消片刻玉盏便沉了下去。

二人复又抬头,一扇雕花窗此时正敞开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略有些暴虐地扯开竹帘,露出一张俊逸无双的冷脸。

隔着波光粼粼地湖面,崔密祯眼神阴沉地看了一眼杨璋,那眼中的鄙薄,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下一瞬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杨璋被这气势震慑住了,竟有些动弹不得。

里间聚集着五六位男子,有身姿挺拔的,亦有大腹便便的,笑闹声时不时传出来。

想也知道,这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名利场。

姚清梧咬了咬唇,撇过脸去。

“崔大人,你怎的脸色这样难看,今日这酒香得很,不多喝点尽心么?”胡临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搭上崔密祯的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作势要把窗户关上。

直到看到那个姑娘,笑意更深了。

他挥挥手,道:“又见面了,小美人。”

“又?”崔密祯看向胡临,怎的她什么时候,还见过这个杂碎?

“对呀,怎么崔大人认得她,”胡临不怕死地张望着,想是要把那少年瞧个明白,道:“我上回还以为,这是我们陆大人的心上人呢。”

崔密祯闭了闭眼,心中焦躁得像有一把钝刀子,在磋磨他的耐心。

“你这么吓人做什么,”胡临窥见他越发狰狞的脸色,单手做了个远望的动作,满脸堆笑道:“临安府还真是专出才子佳人,月下私会,当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

刷的一下,他将帘子放下来,盯着胡临切齿到:“滚远点,喝你的酒。”

“崔大人真是开不起玩笑,不就是一对野鸳鸯,何至于戳中心窝子呢,”胡临耸肩,十分体贴地劝慰道:“你也学学我,我不也是孤家寡人,乐得自在。”

崔密祯收紧手指,眼见就要捏爆酒盏,忽听得“咚”的一声。

似是那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县丞,因喝多酒,不胜酒力,一个趔趄倒地上,晕了过去。

胡临见崔密祯恼了,有些扫兴地凑到陆攘身边,却见他也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

“陆大人,”胡临推了推他,有些不满道:“今日是替你接风洗尘,你怎的兴致不高。”

陆攘回头看向他,拿走他手里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壶,蹙眉道:“不能喝酒少喝些,你想像外面那个一样,吐到走不动道?”

胡临眼神忽而露出几分调笑,问道:“难不成,你也在看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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