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僵滞着——
这个时间段正是晚高峰,三环路上车流如织,红色白色的车灯如奔流的银河。
车平稳的行驶着,这时,安城盛打破了安静,“刚送你出校门的...?”
他话没有说完,安予星接上了,“就是许以辰。”
“嗯,之前也是他帮你辅导的功课?!”他的声线沉稳有力,像是打探虚实般。
安予星点头,“对,他学习很优秀,次次都是我们年级第一。”
安城盛笑了一下,“那是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改天可以当面...”
“那倒不必,他什么都不缺。”安予星抬眸看他。
她盯着这张熟悉的脸,突然之间,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二人的关系已经僵持到这种地步,互相看对方一眼都感觉苦累和愤怒。安予星还记得她小时候可是很崇拜安城盛的,很早之前,她也会向同伴炫耀自己的爸爸,那时候觉得爸爸是这世上最厉害最酷的人。
可现在呢,他们之间除了吵架和冷战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那可怜的父女情在一点点变淡,说不定哪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断了。
安城盛的手指长而骨节分明,有规律的敲打着皮革扶手,嗤的一声笑了,“你紧张什么?”
这句话直接把安予星的气势浇灭,安予星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去头不再看她。
安城盛又说:“再过几天就是你妈妈的祭日,一起去看看吧。”
安予星愣住了,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
毕竟夫妻一场,即便感情不在,但情分还是有的。这些年中安城盛每到这几天都会去看看黎怀。
安予星之前只是觉得安城盛是个伪善之人,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维护他外界的形象罢了。但今天居然提出要跟她一起去,这是安予星没有想到的。
下车后,寒冬的冷风直涌。
安城盛往前走去,安予星忽然叫住他,“爸。”
安城盛停下脚步,回过头。
安予星走上去,隔着几步,她停下来认真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安城盛叹了口气,转身看她。
安予星挠了挠头,“直觉吧,就是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
安城盛笑了:“瞎想什么呢。”
事实表明,确实是安予星想多了,安城盛除了那天出乎意料的话术外,并没有表现出异常。而安予星也放下警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压力大,神经都变得敏感脆弱。
艺术联考开始了,安予星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在作品上,无暇顾及其他。
联考一结束,校考紧接着就来了。安予星手里的准考证打印了一沓又一沓,上午考完这个学院,就要背着画板去赶下一场。手上磨出了茧子,指缝中是洗不干净的铅笔灰,染料弄脏了衣服。
还有跨省的独立院校校考,她最心仪的美术学院在北京,还要赶飞机参加。
忙忙碌碌的一个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以前总有人说学艺术是为了走捷径,低分上大学。
可这哪里是走捷径,其中的辛苦不过是他们没看见罢了。
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元旦前夕,许以辰忽然给她打来电话,询问她有没有时间。
“你该不是想我了吧?”安予星趴在阳台栏杆上,冷风吹着她单薄的肩膀。
他们确实有一个月没见过面。
许以辰低声笑道:“算是吧。”
安予星说:“你是为我准备了什么吗?”
许以辰:“明晚京港有烟花秀,要一起来看吗?”
安予星:“有什么稀奇的,本大小姐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你这个还不够请我过去。”
许以辰:“还有其他的。”
“什么?”
“你来了就能知道。”
嘁,还给她卖起关子。
第二天,安予星一早开始收拾。她给自己画了一个美美的妆容,但年龄还小,御姐系的妆容会显得老成,于是她选了个韩系淡妆。
正夹着眼睫毛,林妍敲响了门:"予星,方便我进来吗?”
“进来吧。”
林妍把果盘放到桌上,看见安予星一番收拾打扮,疑惑地问:“嗯?你要出门吗?”
安予星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彩,淡然一笑:“对啊,有人约我出去玩。”
林妍:“谁啊?池泽铭吗?”
安予星摇了摇头,起身去拿外衣,“才不是。他打电话问我今晚有没有时间,我拒绝他了,因为我约了其他人。”
池泽铭也打来电话,说是晚上五点要来接她去什么地方,安予星直接拒绝了,但池泽铭不依不饶坚持要出去,安予星只好提前出门,不然撞见池泽铭就难以脱身了。
林妍前一秒还在心里暗暗发紧,听到这句话顿时松了口气,笑问:“那是谁呀?”
安予星:“同班同学啦。”
佣人见她下楼外出,问道:"大小姐今晚不在家吃饭了?”
“不吃了,我有约。”
“早去早回。”
“知道了。”
安予星刚准备出门,迎面就撞见停放在院门口的车,后排车窗摇下来,露出安城盛的脸庞。安予星低头看了看手机,三点半,他怎么今天回家这么早?
助理下车走过来:“大小姐,走吧。”
安予星一愣:“去哪儿?”
“墓园。”
但今天并不是黎怀的祭日,安城盛怎么会突发奇想提前去祭扫。
安予星没忍住看了安城盛一眼,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肃然庄重,眸光深深盯着窗外的飘过的景物。
他忽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安予星手机上。
安予星心里一窒,握紧了手机。
安城盛语气很平淡的询问道:“这个手机用了多久了。”
“快有一年了吧。”安予星说。
安城盛:“是该换一个了。”
安予星:“没必要,我觉得用的还挺顺手的。”
-
眼前的这辆机车,棱角分明,黑色金属外壳冷峻夺目,泛着冷冽的光,论哪个男生看见都走不动道。
“怎么样,我的黑武士炫酷吧。”阿辉跨坐在轰鸣的机车上,双腿稳稳撑地,摘下头盔,拍了拍车把,给二人炫耀着,“为了它,可是花了我一年的钱。”
许以辰绕一圈打量着。
阿辉道:“你可要小心点,千万别给我弄坏了。”
许以辰:“放心。”
自从许以辰来京港上学后,三人每年过年都会相聚一场,但今年小伍和阿辉明显感觉到许以辰的不同。
阿辉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借我的车到底是想干什么?”
许以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没说话。他从小伍手里接过头盔,利索地戴上扣好,甩腿跨上机车,引擎启动间衣角被风微微吹起,带了几分少年狂气。
阿辉道:“你可要小心点,千万别给我弄坏了。”
许以辰:“弄坏了,我赔你。”
“这些年,是爸爸对你的教育疏忽了,但你要明白,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站在这你这边。”安城盛对安予星说道。
安予星觉得他莫名其妙,干嘛要说这么愧疚的话术。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安予星说。
安城盛:“以后照顾好自己,要是需要什么帮助就联系我就行,不要忍着不说,明白吗?”
车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着,马上就要行驶上前面的吊桥上了,安予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她放下车窗,探出了头。
许以辰目光一瞥,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
安予星?
他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动作陡然定格,直到那辆车快速驶出视野,他的心里泛起疑惑。
那个方向...是机场的方向。
安予星是有什么计划吗?
“阿辰。”
“阿辰。”
“许以辰——”
小伍提高了音量。
许以辰回头,小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我有事,先借用一下车。”许以辰来不及跟他解释,拧动把手行驶了出去。
“哎...”小伍刚要说什么,许以辰已经走远了。
安城盛从安予星手里拿走手机翻看着,安予星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手机上有明显的擦痕,显然是被摔出来的。
“手机还是换个新的吧。”安城盛说。
“不用,我用不惯新的。”安予星说着要去要回,顿感到不妙,再看去时却见安城盛把她的手机丢出了窗外。
车行驶在吊桥上,下面是一片汪洋,手机就这么直直的坠落了下去。
安予星睁大了眼睛,趴在窗户上,回头去看安城盛,“你干什么?”
安城盛眉心几不可察地凛了凛。
安予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去墓园的方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停车,我要下车,快停车。”
她起身要去抢夺方向盘,却被安城盛按回了座位上。
“爸,你要干嘛啊?你放开我,放开——”安予星拳打脚踢。
安城盛冷冷说道:“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快点!”他督促助理。
车速明显提升了,安予星慌了,“别碰我,你放开我,你凭什么要干涉我的生活啊,你放开我——”
安予星一口咬在安城盛的胳膊上,推开他就要开门,被又一次被拽回了座位上。
车外响起轰鸣声,安予星怔住,抬头看见了车窗外一角白色衬衫。
许以辰?
“爸,爸,你先停车,你先停车好不好。”安予星面色紧绷,许以辰在追这辆车,高吊桥上,车水马龙,他的身形灵活穿梭着,光影飞速闪过。
可他开那么快一定会出事的。
安城盛也看到了许以辰,但是他没下令,助理加快了油门,车的速度一直在提升。
引擎爆发声靠近,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迸出刺眼的火花。许以辰低伏在机车上,风像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他将油门拧到底,速度表指针疯狂跳动,在连续弯道中,机车倾斜到极致,几乎贴着地面飞行。
安予星狂喊,:“爸,你先让他们停车啊,再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停车,我让你们停车啊!!!”
安城盛丝毫不为所动,他一只手紧紧抓着安予星的胳膊,目光垂下,落在了安予星的脸上。
安予星从坐着跌落在地上,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大颗大颗往下砸,“爸,我求你了的,算我就求你了行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要离开中国,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爸爸...”
可即便她如何求跪,安城盛都置若罔闻,他目光紧紧锁在前方,对助理说道:“快点。”
势必要甩开许以辰的追赶。
忽然听见尖锐的刹车声,安予星停止哭泣抬头看去,只见一辆巨型货车停在了路中央,车头被撞的凹了进去。而许以辰的机车早就避之不及地撞上,一道残影划去,不见踪影,地面上散落着大片零件。
货车的车头严重变形,冒着滚滚黑烟。
“啊——”安予星尖叫着。
安城盛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很快抵达机场,安予星被带了下来。
“你要送我去哪里?”
安城盛不说话,从车后备箱取下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和签证,一并交给助理,言简意赅:“送走。”
“我不走,我不要离开这里,爸,我要去看看许以辰,他流了那么多血,我要去看看他。放开我,你放开我啊,我不走!”安予星拼命大叫着。
两个助理抱着安予星往机场走去。
“放开——”
“放开我——”
“爸,我求你了,不要把我送我,我不要离开这里,爸爸,爸爸...”
安予星挣脱开助理的束缚,一把冲过来扯住安城盛的衣服,却被赶来人再次带走。
她的手紧攥着安城盛的衣服,死活不松开,最终被另一名助理强行掰开她的手。
她悲戚的哭着,眼泪决堤般涌出,带着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