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一直念着那些被抛弃的凡人,不如自己把拈玉城打造成向往的模样。你能修炼拈玉决,想必你父亲一开始就把你当作下一任城主培养,后面分道扬镳无非是理念有了分歧。拈玉城保持现状一日,那些百姓就多受一日苦,你应该也明白。”
严逐一开始就看出柳金并非抗拒城主之位,只是心中总有顾虑,才选择了另一条路。
“可是前辈,我一人又如何能抗衡整个异兽宗?更何况,我担心在那个位置做久了,也会变得如同父亲一样,唯利是图,视凡人如草芥。”
“只要不是根本的利益冲突,稍稍修改治理方案,顾及凡人,对异兽宗而言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们现在恐怕也无暇插手这里的事。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真变了,那就当我是看走眼了,”严逐语气转冷,“你现在有决心与城主断绝关系,偷矿救人,岂不是你仍然相信自己的最好证明?修仙须得心念通达,你该是明白的。”
“可是……”柳金仍想继续辩驳。
“柳金,前辈说得在理,我们终究能力有限,这样没日没夜去盗矿,只能救一部分人。更别说,倘若不从根源上改变,还是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伏贞已经转醒,恰好听到二人对话,于是出言劝说。
“老大,你和前辈说的,我听不懂。但我知道,你肯定还是想接任城主之位的。每次给百姓分发钱财时,你总会望向城主府,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迟早有一天你会改变这种局面。”龚丰拍拍脑袋,一同附和。
“你们……”柳金看向二人,一时失语,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好了,少城主,现在该决定他的去留了。”严逐手指一勾又轻轻一点,以仙力将齐烨推到柳金身前。
“想杀我?杀了我,你就等着异兽宗找上门吧!”齐烨怒目圆睁,噤声咒刚一解除,不知悔改地威胁。
“前辈,你先前也说了,他煞气操作熟练,定然已犯下杀孽,晚辈觉得……既然他看不起凡人,不如就散去他的修为好了。”柳金思索片刻,给出了决断。
“好,那就依你所言,散去他的修为。不过……他神魂藏煞,须得祛除,否则会酿成大祸。”
“其余之事,前辈随意处置便可。”
齐烨仍在叫骂,见到严逐向自己走来,身躯却忍不住蜷缩,颤抖。严逐负手而立于齐烨三寸前,右手承剑指点向他的脑门,一道微不可察的雷光就这样钻入齐烨的神魂,将沾染着煞气的神魂直接祛除,而后游走其经脉,最后将丹田击碎。
原先口中仍脏话不断的齐烨只觉识海有雷声传来,身子骤然开始抽搐,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失去了意识,而后一股股焦糊味从其七窍飘出,带着白烟逸散在空中。
“前……前辈。”虽然知道严逐站在自己这一方,可当柳金三人见识到如此手段时,仍不免心中一惊。
“他没死,但神魂已经不完整,可能会有些痴傻。自作孽,不可活。”严逐转身,没有再多看齐烨一眼。实际上他可以更干脆地击碎煞气,抹去修为,可一想到这人是穆启的弟子,就改用了别的手段。
“此事尽管推到我头上就好。这是丹方,凡人不可与修士服用相同剂量,否则会爆体而亡,”严逐从法衣中掏出一枚玉简交给柳金,“将炎髓核的位置告知我吧,此事就当是某个天仙一时兴起,忽至拈玉城废了城主二公子,又抢夺炎髓。”
严逐脑海飞速运转,已经开始推导林煌的返生大阵,此时恨不能取得炎髓核后就地将让林煌复活。
“天……天仙?!”柳金三人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震惊。而后冷汗直冒,天仙之境在修真界可是凤毛麟角,没想到今天竟然让自己遇上,先前他们可是谋划利用了“林兄弟”,还好前辈没有计较。
“愣着干什么?”严逐不明白自己都交代好后续的事情了,为什么柳金三人还不动身,以为是有什么遗漏。
“失态了,这玉简内就是炎髓矿脉的位置,其中赤色最浓的地方就是炎髓核。”柳金告罪一声。
严逐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已将其内容完全记下,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对柳金叮嘱道:
“那些玉傀我觉得有些意思,待你坐上城主之位,应该可以知晓它们的炼制法门,不如送我一份,就当时先前算计‘林焰’的赔偿。”
柳金三人闻言,心头一惊,纷纷躬身行礼称罪。
“定不负前辈所托,”柳金又想起严逐并没有留下去何处寻他,“该去何处寻……”
话说到一半,柳金才发现严逐早就消失不见。
严逐御风而行,很快来到炎髓矿脉上空,直接隐匿身形落入主矿道之中。
虽已是深夜,但仍有不少修炼异兽诀的低阶修士在其中采矿。甚至有些修士动了歪心思,凭借着敛息术去偷窃别人矿桶里的软玉。
严逐飞速穿越矿道,遇到这些偷鸡摸狗的修士,顺手破除他们的术法,使其身形显现,一时间矿洞内各色法光涌现,失主和小偷打成一团,正好帮严逐转移视线。
见到前方道路不再纵横交错,严逐便知晓炎髓核就在前方,待到快行至那矿道尽头,已经可以看到赤光闪耀,热气翻涌。
好生厉害的火焰,竟然凝缩为气态,若是不慎吸入,怕是五脏六腑要先被烧光。严逐神识早就瞧出其中危险,在接近赤光前就已屏气凝神。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炎髓核只开了个口子,却没有半点开采痕迹了。
可惜他并不精通御火之术,自己面对这庞大的髓核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唤出沉渊硬凿上去。
“嗡——”沉渊的剑鸣带上一丝不满。
可无论严逐怎样用力,都不能撼动炎髓核半分,反而要被这热浪冲破护体,烧心灼肝。
我必不能就此止步,距离阿煌复生只差髓核,即便天塌地陷也不能拦我!
严逐唤出道妙阵盘,一时间天空上云海翻涌,竟有点点星光坠落。
“坤卦作眼,乾卦成骨!”随着严逐的咒决,两道铭文自道妙阵盘飞出,试图印在炎髓之上,而炎髓似有意识般抗拒着铭文的力量,火焰再盛十分,让严逐的护体开始布满裂纹。
即便是天仙之境,面对如此精纯且磅礴的地脉之力,也有束手无策的份。古往今来,修真界无人可真正撼天动地,严逐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仍不想放弃。
“艮兑相映,山泽相通,气机不滞,天地相容!”严逐再次从阵盘拨出两道铭文,此时头顶星光已经穿过重重矿洞坠入面前,随着他的心念注入四道铭文。
“呼——”似是感知到自己不敌,炎髓核周围的火焰竟然汇聚成龙卷,直接向严逐撞去。
“咔嚓——”护体崩碎,热气顷刻间涌入严逐七窍,他只觉识海似乎被点燃,连着神魂都一齐燃烧,这种痛苦难以用语言形容,只知如果此时心神不够集中,就会立刻魂飞魄散。
“逐哥,你看我这麒麟真炎,厉不厉害?”在承受着烈火灼心之时,严逐耳边忽然响起林煌的声音。
阿煌?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难道是走马灯?
“厉害,当真厉害,连我一个不怎么精通御火之术的都觉得厉害。”他当时好像这么说过,但仔细想来,二人似乎从未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如果严逐能想起来查看法衣中的魂灯,那他就会发现,魂灯的赤色火焰正在剧烈跳动着,似乎因周围环境而变得亢奋。
“后半句可以不说……”林煌对严逐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至于御火之术,本王可以指点一二。”
严逐以为自己油尽灯枯,已经开始跟天脉中的林煌对话了,于是也半开玩笑地用神识说道。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咳咳,御火嘛,很简单。师父曾说上火为神火,藏火于神,起念于动。火和神皆无定形,故而有相通之处。”林煌一本正经地跟严逐讲着心得,不过后者已经开始注意到法衣内魂灯的活跃。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麒麟丹田内的妖丹,竟然在魂灯的引导下帮他化解着一部分炎髓焰浪。
“此番能见阿煌,也算因祸得福了。”
严逐心头颤动,因剧痛已经无法察觉自己的兴奋与喜悦。
“逐哥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在……做梦吗?”
“梦?”
“咔——”话音刚落,严逐又听到某物破碎之声,先前对话的朦胧感消散,林煌的话语就此沉寂。
先前被妖丹分担的焰浪卷土重来,严逐暗道一声不好,而后似心有所感,想起他曾经参悟御水术时的经文:
“外观其形,形无其形;内观其心,心无其心。①”
接着他竟然将神识放空,不再抵御侵入识海的那些焰浪,反而平静地去观察,试图与之合二为一。
“藏火于神,起念于动……”
终于,他看清了这些焰浪的源头,髓核偏下的位置,似乎也有一枚心脏,每一下跳动都有新的火炎从中送入严逐脏腑。
“扑通——扑通——”
严逐双目微合,连仙力也一并撤去,就此感受着那心脏的律动,开始参悟。
“嗤——”识海迅速蒸发,严逐的仙力一同萎靡,直至一片汪洋收缩为一滩水洼,天上受感召而来的星光也晦暗不明起来,神魂即将焚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