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完老友,严逐一刻也不想多等,直接化作金色流光飞向记忆中的火精所在之地。
两千年前,有天降陨星,落于坠星山西北,一时地裂数十里,熔岩翻涌,非精通御火之人不可靠近。
坠星山得名便是因偶有流星落于此处,火精或许可以在这片区域搜寻。
至于地之炎髓,严逐毫无头绪,地脉处处有,可地脉之髓并不常有,更何况是炎髓。
或许异兽宗那边能有些消息。
严逐心念一动,感知远方的那一缕神识,传音道:
“程霓,可否帮忙打听下地脉炎髓的消息。”
“前辈,真的是您吗?炎髓……我去珍宝堂问一下。”程霓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天都崩塌的消息已经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虽然异兽宗对于其结果不予置评,可明眼人都知道,最终的赢家是严逐。
以一人之力战胜数万修士,还让天都从承天峰上坠落,如此可怕的实力,让异兽宗不得不掂量掂量。
“你想问天都的事?”严逐当然能听出程霓的兴奋,不过他更关心对方的安危,“你之前代我参战,你师父他们没有起疑?”
“没有,正是因为前辈这一战,师父和宗主反而更倾向我是被蒙骗,对我的重视更胜从前,甚至还向我打听前辈你的其他手段。”
程霓的回答虽然让严逐放下心来,可他也明白,对方身处敌营,每天仍是如履薄冰,依旧叮嘱她万事小心。
之后,严逐叹了口气,将天都大战的经过告知了程霓。
“严前辈……节哀……”程霓听闻林煌身死,终是心中一绞,如果自己能早些知道师父的计策,是否就能避免这一切呢?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就如此阴阳两隔,不免让她有些痛心。
“不必如此,如果有炎髓的消息,可呼唤巨熊,我自会感知到。”
严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吩咐几句就结束了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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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喜有人忧,此刻的异兽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洞玄,你逃得好啊,当真是‘未卜先知,胜天半子’。”主座上的宗主高裕语气沉静,并未有半点夸奖意味,
“魇四,你来说。”
假穆乘云从一处阴影走出,笑吟吟地盯着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洞玄真人。
“哼,打架不行,逃命的本事倒是不错。”魇四跪拜在高裕面前,低声讲述了下天都覆灭的经过。
其实在严逐操纵大阵诛魔之时,他一直在天空上隐匿气息窥探着,但碍于严逐神识太过强大,也不能靠得太近,因此对全局也是一知半解。再加上他夺舍了穆乘云,让他的俏皮话总挂在嘴上,因而使得他本就不怎么好的表达能力雪上加霜。
“算了……”高裕听着头痛,最后手指一挥,大殿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里面冒出滚滚黑雾,与先前天都上空的如出一辙。
“魇二,魇三,你们来回答。”
话音刚落,一个线团和一个枯树模样的的黑雾从缝隙飞出,直接落在魇四和洞玄身前,对着主座的高裕微微躬身行礼。
“回禀王上,此次尝试颇为成功,凡是凭借异兽诀修至仙境的人,神识不仅无法抵御我族的入侵,甚至还会主动吸引我们去寄生。如果我们多寻些像穆启这样的‘种子’,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主宰修真界了。”枯树摇动树枝,干瘪腐朽的声音在高裕脑海中响起。
“但是我们输了,损失了数万寄体和低阶祭品。”高裕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你以这样的方式汇报,颇有人族丧事喜办,掩耳盗铃的风采。魇三,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那黑色线团伸出一个煞气凝成的线头,轻轻划过线团顶部,像是在挠头,“魇二说它要开门,让我准备好,然后这千煞魇丝就全释放出去了。只是门外有很强的仙人在,这一战折损了我半数煞气,王上,能否再分我些煞气来啊?自从那些龙丹被毁,魇境里的煞气已经供不应求了,连带着梦境中同族‘觉醒’的速度都放缓不少。这样下去可不利于我族大业。”
“……”高裕对魇三的回答无可奉告,很明显,这俩手下是故意一唱一来讨煞气,可眼下的情况,哪还有煞气可以用呢?
“魇一大人呢?不是还有魇一大人?”洞玄真人突然出声,往前爬了几寸,似乎想建言献策。周围的魇魔见他一副狗腿模样,脸上俱是不屑。
“魇一还在钻研以邪晶为基础的阵法,没工夫……”高裕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啊,竟敢把主意打到邪晶头上?”
他袖口一挥,一道黑光飞出,将洞玄真人打翻在地,后者因伤佝偻着身子,此刻正因这攻击来回打滚,活像一只被翻了面的乌龟。
“宗主饶命!我的意思是,我从魇一大人身上算到了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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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逐一刻不停地向记忆之处飞去,陪伴他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千万别被人取走啊,他想着。
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么着急完全不像个快要成为道仙的人,干笑了两声。
“阿煌走了,反而更让我忧心。”他自嘲般地大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坛玉折柳,边喝边飞。
醉意渐渐攀上头,严逐并没有以仙力将其驱散,任由眼前光景变成两重……三重……五重。
而后他感觉前面有一处炙热之地,神识再靠近一分就要体会万火焚骨之痛。
“果然没有消失……”严逐感知到充足的火气,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之后,他降在那炽热地带的外围,不断探知其中的动态。
“怎么会没有?此处火气旺盛,难道火精已先一步被人取走?”
不对,严逐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些火气并非来自天上,而是出自地下。
可是,又怎么会在地下呢?这里没有地脉,也不可能是炎髓。
接着,严逐眼前竟有热浪扑面,要不是他反应迅速,提前后撤一步,法衣怕是要被就此烧穿。
奇怪,自己身处外围,应当没道理会被攻击。
一种猜测渐渐在严逐心中产生。
莫不是生了灵智?!要真是这样可就遭了。
原本严逐计划着醉酒让五感变得迟钝,将天火的灼心之痛延缓,进而深入陨星的天火之中将火精取出。但现在这火精生了灵智,位置就不再固定,故而无论自己再怎么深入,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捉住,这样的情况下,醉意肯定会不断消退,最终那灼心之痛还是要被自己承受。
不过严逐倒也不是怕痛,只是自己并不像林煌那样精通御火之术,因此只能凭借修为一边抵御天火,一边探查火精动向,如果此时又有外敌来袭,那他可就无暇应对了。
这段时间遇的险都快赶上数千年前加起来了,为了阿煌走这一遭又如何?
严逐自问不是个主动的人,他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暇顾及他人,躲于山中一门心思研究阵法。或者说,他向来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希望自己不要有太多牵连,关系越简单越好。
可自从遇到林煌,他发现自己并非怕麻烦,而是缺少一个支撑他去解决麻烦的动力。
现在这个动力,就是他的道侣。
“为了能够再摸上温热的麒麟角,且让我试上一试。”
严逐一脚踏入天火地带,剧烈的疼痛从脚上袭来,沿着经脉一直传入心脏,而后化成一团火焰不断地逆着心跳波动,如同万千利刃在其中翻滚,又像无数钝刀一遍又一遍砍在胸口。
“呃……”严逐有些后悔没有多抽些精力看一看御火相关的典籍,此时他以护体强行逆着热风的方向,追寻那火精的踪迹。
“有趣有趣,竟然有个不怕死的。”一个童声在他识海响起,刚冒出第一个音节就引得海面泛起蒸汽,如若换作寻常修士,此时怕是已经被烧穿神魂,化作枯骨了。
“竟然有煞气……你是天地灵精,怎么会染上煞气?”严逐趁此机会,以神识将火精看得清清楚楚,然而,他却发现火精的核心有一缕黑烟。
“煞气?什么是煞气?吃人吃多了不就有这个了吗?”那火精带着天真疑惑的语气,却说出了十分恐怖的话。
“吃人?天地灵精为何要吃人?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皆为你食,难道还不够吗?”
严逐感觉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现在想起来自己先前好好站在外围区域却莫名其妙被攻击,断定与这火精的煞气脱不开关系。
“是大神仙说的,他还说,等我再长大些,就助我化形,带我回去呢……咦?你怎么还没死啊?”
火精瞧着严逐现在仍旧好端端地与他对话,心中难免好奇。
“原来是大神仙啊,我也认得大神仙,就是他派我来接你回去的!”严逐见火精如此单纯,心生一计。
“你胡说,大神仙跟你不一样,他黑黑的,手里总是捏着四张叶片,脖子上还有一根细长的黑色石头,跟他一起的食物也是黑黑的,而你却是白白的。”火精再怎么单纯也能分辨仙力和煞气,此时对严逐生出了几分警惕。
“大神仙是不是叫……卫敖?”严逐听着火精的描述,脑海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头却越来越紧。
“对!你果然认得大神仙!”火精愉悦地跳动几下,迅速在严逐面前显了形。
严逐此时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他昨日还在跟君侯推测这种可能性,没想到今天就得到验证了。
卫敖,数千年前的魔主,竟然重现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