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问得,柳易都搞不清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一脸狐疑地看过来:“你问的叫什么问题?干嘛后悔?我有病?钢铁般的女人从不吃回头草,看走眼那是我自己不行,追悔莫及都是男作者编出来的,不仅人设可怜,还要被读者调侃造黄谣,真是倒血霉。”
“这也是渺渺写的?”
“嗯哼。”
好像一粒火星落下,将蔓生的荆棘点燃,大火过去,一直困扰自己的烦恼少了很多,她被点醒了。
确实,不必回头,承认自己看走眼并不丢人,一直扎在心里难受才丢人。
李暮忽然释怀了。
做错事没什么要紧的,自己陷入完美主义陷阱,太在意正确了,哪有完全正确的事情呢。视角处境都不同,对别人来说对的,对自己未必是对,自己的正确在别人那也可能十恶不赦。
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柳易又得意地推来好几篇收藏的文章。
“还有一件事。”柳易抓过沙发上的一只兔子玩偶抱在怀里。
“老程在对我示好,不顾孔庆反对给我升职了,我现在是高级一点的打杂工。”柳易转述着经过:“少爷今天来公司,我去还镯子,他很突然地说想把我调去总部当他助理。我问是生活助理吗,他让我跟在莱天总身边,当业务助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公司的钱是我一个小员工能接触的吗?我玩命推辞,把所有好词都用上,就差跪下来给他磕一个了,他让我回去再想想。”
“现在可以肯定,他就是看上系统了。我跟你之前唯一相同的就只有话痨和玩家身份,不冲着玩家身份,难道还冲我这张破嘴?”
李暮问:“镯子呢?”
“没收,我趁人不在,塞他抽屉了。”柳易揪着兔子玩偶的长耳朵,征求意见。“我去不去啊,去就要搬家,不是很想走。”
李暮思索片刻:“去。他出招我们就接,就算别的都不考虑,起码工资能涨,记得问他多要点补贴,劳心市开销大。”
“喔,有道理。”一听能涨工资,柳易立马开心起来,第二天步伐轻快地去找领导,下班后却又垂头丧气回来。
“孔庆和少爷吵架了,一个不许我走,一个非要我走。”
柳易站在左边,对着一团空气说:“现在从我手里调人可以连招呼都不打了吗?”身子一扭又转到右边:“昨天已经发你邮箱了,为什么不及时看?”接着又回到左边抬高音量:“邮件是邮件,我又没同意。”又来到右边沉下嗓音:“我是告知又不是申请。”
她左右来回角色扮演,把两人的语气神态模仿地身临其境。
表演完毕,贞导演做最后的总结:“我在旁边听得脚趾扣地,好想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再打叻,住手。”
李暮伸出手指挠挠脸颊,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是在办公室里?”
“对,旁边没别人,所以不收敛了。”柳易很无语:“你说他们怎么什么都要争?”
“看不顺眼的人为了根线头也能打起来。争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话语权。”
“什么地狱修罗场,有没有不加入就可以涨工资的方法。”
李暮想了想:“可以来我公司。”
“那岂不是成纯打杂的了,我现在好歹也算是多重内鬼,也是有点用的。”她瘫倒在沙发,扁扁地贴在真皮上,仿佛被抽干力气和水分。“看来我的调任是没指望了。”
“哟,你还是三重内鬼呢?”李暮开着玩笑。
“是四重!”柳易得意地举起手掌,大拇指贴在手心,比着四字手势。
李暮忽然卡壳。随后柳易也猛地反应过来,笑容消失,手渐渐缩回来。李暮说的三重是程,利嘉,孔庆,而柳易的四重是以她自己为中心,程,利嘉,孔庆,和李暮,她说漏嘴了。
“姐……”她一骨碌坐起,畏畏缩缩地试图狡辩。
“不用解释,为自己谋划很正常,我又不是你恩人。”话一出口就发现不对劲,李暮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是善意的话,说出来却变味了。她很想再说些什么补救,但关键时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勉强尝试张了几次嘴,均以失败告终,不敢再面对柳易的她只能扭头回房间。
“姐!”柳易追着李暮,却被一扇冰冷的门阻挡在外。
选择了逃避的李暮在房间内自我厌弃,她坐在床的一角,将双腿蜷缩在一起抱着,让自己处于风雨飘摇的悬崖,左右前面全都空空如也没有支撑,身后亦是空无一人。
李暮啊李暮,你真是恶心的人,为什么要对贞柳易说这种话。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夕阳,直到眼中酸涩地涌出泪水。
是啊,她是能毫不犹豫除掉威胁的狠人,在犯下错误后,她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柳易说漏嘴的话语触发了她心底的防御机制,她不想说那样伤人的话,身体已经先一步帮她做到了。
李暮,你罪该万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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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嘉最近不太好。
精神和身体各层面的不太好。比如一直缺席会议,多方打听后拼凑出完整消息,说是业绩特别差,又没有信用可言,在业内已经变成人人喊打的存在了。比如时常能听到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说他出入红灯区,频繁男票男昌,被人拍到传上网络了。比如网上铺天盖地的网暴言论,刀刀扎心。
李暮点开一张群内的消息,是利嘉被偷拍的近照,照片上的人比之前更瘦,脸色憔悴,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眼神更凶。他用凶恶的目光盯着身边女伴,而女伴正低头捂着脚踝,似是扭伤了。
像败犬。群聊里面的这句话很一针见血地总结出他的近况。
但李暮没空关心他,她更关心自己的钱。
她退出群聊,抬头问莱天:“看完了,然后呢?钱什么时候能打?”
“没点感想吗?不嘲笑嘲笑他?”莱天问。
“我都赢了,还需要落井下石吗?我没那么恶趣味。”
莱天将利嘉的照片举起,妄图提醒:“别忘了是你开头的,什么炒CP,什么引战,什么站队。”他略微低头,让眉骨压住眼神,显得凌厉而富有气势,想以此恐吓李暮。
这招没什么用,李暮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拨开手机,两人之间不再有遮挡。
她直视着对方说道:“他要是不说恶劣的话,就不会跌得这么惨,德不配位,必然要付出代价。钱什么时候打?”
莱天收回手机,嘴角向下撇了撇,露出一副行吧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同情一下自己的同行,没想到你如此生性薄凉,真是令人害怕。”
“我不也没见你同情同情他吗?还是上司呢,你也挺让人心寒的。这笔钱为什么晚打?”李暮不为所动,从容应付。
莱天继续唉声叹气,“利嘉要是不在了,对公司可是一笔巨大的损失。他的营收暴跌,如同一拐棍打在我的腿上,打得我心里痛痛的,账房先生难做哟。”
李暮抿抿嘴,打算再忍他一次,说道:“他做不来可以给我做,只要钱到位管他谁在管理。钱最快什么时候能打?”
“半路接手可不好做,话说……”莱天继续压低下巴,像只凶神恶煞的猫头鹰般看着李暮,似乎准备长篇大论一番。
这次真的不想再忍了,李暮一巴掌拍在桌上,大吼道:“打钱!听到没有!”
桌上的水杯一震,水面荡起涟漪,盆栽的叶片微微晃动,似乎畏惧地想向后缩,莱天也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抬起头来,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
脸是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说话圆圆,性格圆圆,这才是莱天的真面目。
让你装!李暮的手掌辣辣的,有点痛,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逼问:“别胡扯了,一个月也搭不了你两句话,天天就知道乱讲,到底!什么时候!能打款!我着急用钱啊大哥!”
这番话虽然是给自己抬气势,但也确实是发自肺腑,她真的挺缺钱的,稳到现在一切都维持良好,业务有钱继续,系统也有钱维持,今天进来的钱当天就转走,到处挖钱来把要紧的坑填平,再反挖出来给别的坑再填。
套用的十八张信用卡互相还债模式真是高效耐用,但崩断起来也同样很快。
她的资金链断掉了。利嘉那边糊成锅底,对她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一块被骂上了。
李暮急需程氏集团的打款,因此格外急躁,莱天这时候还跟她扯皮,简直在她雷区蹦迪,不发火根本收不了场。
莱天看着李暮的手掌,倒吸一口凉气,贴紧椅背问道:“你手不痛吗?”
他又要扯开,真是滑溜的泥鳅,李暮抓着话题一点不松口:“我们在聊打款的事情。”
这一巴掌肯定痛,莱天搓着下巴思考,看起来像是在担心这巴掌会不会落在他脸上。
李暮当然不可能真的破罐破摔,但可以吓唬吓唬,她脑子飞快一转,坏点子就出来了,她贴紧桌面将手滑回来,藏在身前搓了搓,表示对泛红掌心的简单关怀,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下抽出。
“最近资金紧张。”莱天一直注视着手的位置,此刻看李暮有所动作,立刻嘴皮一碰说出来。
李暮中途转向,伸向莱天的水杯。
“领导,我给您倒杯水。您继续说。”
莱天顿了顿,看着李暮起身倒水的背影,继续说:“你也知道,除了游戏,公司的其他业务并不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