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时候，街上还热热闹闹的，再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商铺都打烊了。这一带林唯悠很熟，一路上都在给余夏铭介绍哪家店的饭菜不行，哪家店的糖水好吃，下次有机会一起去吃。

余夏铭一一应下。

走着走着，林唯悠停了下来，微皱着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又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余夏铭问。

林唯悠有点纠结那个问题要不要问，其实他已经确定了，再问也是多余，但还是想听余夏铭亲口承认，他才比较有底。

“铭哥，我想问你一个可能有点冒犯的私人问题。”

“嗯，你问。”

“你的性取向是什么？”林唯悠的语气很随意，可灼热的目光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与期待。

“是你希望的那样。”余夏铭面露笑意，好看的眼里含满了如水一般的柔情。

林唯悠差点儿就溺死在这样的目光里，心里涌现出的欣喜令他的手都有点轻微地发抖。

太意外了。

他是期待余夏铭能给他肯定答案的，毕竟“爱上直男是每个gay的宿命”这种事，他并不想经历。

令他没想到的是，余夏铭在肯定的同时，还拐着弯给了他另一个还没有问出来的问题的答案。

如果自己认定他是异性恋，那这个问题就没必要问。会问，就说明自己想要的是“同性恋”的这个答案。

为什么想要？余夏铭又为什么能准确地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总会在不经意间，从神态、从语言、从行为里露出马脚，并被对方捕捉到。对方假装不知，那就说明一方有情一方无意。而当你抛过去的试探被接住，又被抛回来时，意味着什么，那就彼此心照不宣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余夏铭，恍惚间感觉今年夏天不仅比往年来得早，还比往年热，不然都已经晚上11点了，他怎么还会浑身燥热。

余夏铭也没有说话，眼睛半弯着和他对视。

周围的喧嚣突然沉寂了下来，路灯照在余夏铭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吹过脸颊的风是热的，万籁俱寂，唯有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良久，他才张口，“我……”

“咚！”

一声巨响切断了视线的勾缠，余夏铭的大脑尚来不及分辨声音的来源，身体却动得很快，一手护着头，一手揽着腰，把林唯悠牢牢地拥进了怀里。

而在被抱住的同时，林唯悠的双手很自觉地环上了余夏铭的后背，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虚虚地问：“怎么了啊，铭哥。”

听起来还挺心有余悸。

余夏铭四下看了看，看到了旁边一辆车的前盖上有一道被什么东西砸过的痕迹，而“元凶”正惨不忍睹地躺在地上——一颗从树上掉下来并摔得稀巴烂的芒果。

他在心里叹气，在楚庭的大街上谈情说爱根本没戏，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破坏气氛的“空中炸弹”，会是芒果、菠萝蜜还是大王椰树叶。

只能说，幸好没砸中人。

余夏铭轻拍着林唯悠的后背，小声地哄：“没事了，是芒果。”

他想松开手，林唯悠却收紧了双臂：“铭哥，再抱一会儿，我害怕。”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语气没掌握好，有点理直气壮了。

余夏铭什么也没说，顺从地抱着他，但是几秒钟之后，胸腔的震动让人无视都无视不了。

林唯悠推开他，被拆穿了也不觉得尴尬，还有心思调侃：“想笑就笑吧，别憋了，我求你。”

余夏铭彻底放开了，足足笑了半分钟才平复下来。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快回去吧。”

到家后，林唯悠先去洗了澡。吹干头发后，在日记里写下那句“我确定以及肯定，余夏铭也喜欢我”的时候，他感慨今天真是充实得过分了。

早上从梦见余夏铭开始，夜晚以见到余夏铭结束。

收获了两个拥抱，还有一份准确无误的心意。

他再次确认了自己是个很善变的人。

昨晚还在跟大飞嘴硬，说他们只是朋友，短短一天，就已经跟人家抱上了，还好几次。

这进展，跟火箭发射似的。

但他觉得也很正常。

人家不是都说吗，爱情就是这样一种冲动又盲目的东西，感觉来了，就什么都想要。

他也想。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余夏铭的回应太明显了，让他原本不敢想的事情都敢想了。

再说了，他本来也不是特别瞻前顾后的性子。

没决定好之前，当然也会有一些考量和顾虑，但只要下了决心，就不会再犹豫。

如果说他爸妈去世后，他最大的变化是什么，那就是想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去做，因为不知道意外哪一天就会发生，所以别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他想起刚开始做志愿者时认识的一位奶奶，张小英。

她的丈夫去世了，子女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不愿意去打扰，就自己住在家里。

有一天，林唯悠帮忙买药送去她家的时候，她拿着几页纸递给了林唯悠，让他帮忙看看她做好的旅行攻略难不难完成，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她说她要独自去北京天安门看升国旗，还要去爬长城。

林唯悠说：“你可以报个旅行团，人家都会安排好行程，很安全，也省事。”

张小英说：“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都不认识，想去哪里也得听安排。”

可林唯悠还是担心，于是又提议：“那要不等你家人有空的时候，再带你去也行呀。”

张小英缓缓地摇头，看着窗外说：“不等了，我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她的一生都在为了丈夫、为了孩子而妥协，等家里条件好了，等孩子长大，等把孙辈带大……等了一年又一年，她70岁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等多久。

路线规划、必游景点、必吃美食、注意事项……每一项都很详细，甚至连换乘不同交通工具需要多长时间都考虑到了。

再迟钝的人，都能从这份写得满满当当的旅行攻略上感受到她的决心。

与其担心她，不如尽可能地替她想到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告诉她解决办法。

后来张小英给他发了在天安门广场上与国旗合影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是他见过的最有精气神的样子。

张小英的旅途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困难，但都顺利解决了。回来后她一直跟林唯悠说，路上遇到了不少好心人，还是好人多。

她现在每天坚持锻炼，就是为了让身体更结实一点。

下一次，她想去哈尔滨看冰雕。

而他，想拥有余夏铭。

一觉睡到天光。

林唯悠睁眼后，摸到手机，先进游戏给猫猫们添了猫粮，接着打开微信看未读消息。

余夏铭在早上7点给他发了句“早安”，还有一张跑酷的照片。

小家伙被妹妹精心养了一个月，长了些肉，看起来也很精神，不再是原来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了。

林唯悠先是回复“早安~我刚起床~”接着打开购物APP，下单了一些幼猫罐头，收货地址填了余夏铭家，让他下次带给跑酷。

交代完之后没舍得退出对话界面，明明挺普通的对话，他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感觉整个人都像泡在蜜罐里一样。

在锁屏之前，他将余夏铭的聊天对话栏设置成了置顶，还在他的备注后加了一颗心。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工作都挺忙，没空见面，但每天的联系没断过。

林唯悠发现余夏铭的话变多了，睡前和起床后会有固定的问候，下了班会跟他说今天遇到了很离谱的病情，还会跟他抱怨去食堂太晚，剩下的菜都很难吃。

说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大小事。

即使没见着人，也不耽误感情在一点一点地累积。

这几天，林唯悠找朋友了解了一下办小型画展的流程和手续。他打算给秦兰芳办个画展，也不用办得多大多正式，能哄哄老人开心就行。

他上次问韦思筠地铁灯箱广告，就是为了这件事。他想着在附近投广告，别人过来看也方便。

把信息掌握得差不多之后，他才去找秦兰芳说这件事。没想到秦兰芳听他说完，都不带犹豫半秒的，立马就拒绝了。

“不行不行，我哪有那个水平啊。”秦兰芳连连摆手。

“哪没有，我觉得特别好，你太小看自己了。”

“我自己几斤几两我不清楚啊，你跟我好才会觉得好，哄我呢，我知道。”

“你的老师，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不也夸你画得好吗，”林唯悠耐心跟他解释，“那么好的画，都堆在家里，多可惜。我就想着让更多人看到，你也能跟大家多交流嘛。”

秦兰芳沉默了，眉心随着内心的纠结而皱紧，正当林唯悠以为她已经要答应时，下一秒就听到她说：“你要搞这个的话，得花不少钱吧，你最后肯定也不让我还给你，是不是？那怎么行。”

林唯悠无法反驳，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小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真的不用，”秦兰芳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听话，啊。”

林唯悠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她，只能先揭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