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不了裙子我就不是妈妈的公主了……”
沈朝听等她平息自己的心绪,轻柔地擦拭她的眼泪,耐心地回答她:“不是只有穿裙子才能是公主的。公主在溜出去玩的时候,为了行动便捷,也会穿上裤装。”
他轻轻拍杨仪昕的背部:“不能做妈妈的公主,小昕还可以做妈妈的骑士呀。小昕有没有发现妈妈最近变老了一些?”他故作严肃,“小昕变成骑士的话,就能够保护妈妈的脸了。小昕还记得妈妈很爱漂亮,对不对?”
杨仪昕愣愣地点头。
沈朝听哄孩子:“至于伤口,那是小昕的勋章哇。小昕超级厉害的,你看,叔叔身上就不会有,妈妈身上也不会有。小昕的伤口是小昕舍己为人的心感动了上天,于是给了小昕这样一个标志,”沈朝听扶住杨仪昕的肩膀,直视她,“以后不论在什么时候,大家都会因为这个特别的勋章记住小昕的。”
杨仪昕的脑袋瓜还接受不了这么多辉煌的期待,只是歪歪头,期盼地问:“所以,小昕会变得比公主更厉害,对吗?”
沈朝听笑着鼓励她:“是呀。从今以后,小昕就是保护妈妈的骑士了。以前呢,小昕是需要被妈妈保护的公主。”
杨仪昕眯着眼睛笑起来。日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是一尊金灿灿的慈神像。
小朋友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聊了一会儿,再加上身体疲惫,杨仪昕不得不躺回床上,准备休息。
沈朝听掖好她的被角,看她在睡梦里露出甜甜的笑,悄无声息地退出病房。
杨柏一直站在外面,现在已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了。她勉强笑笑,看着沈朝听眼下愈发浓重的青黑色与眼底的红血丝,问:“这几天没休息好吗?小陈工作怎么样?不要太勉强自己,小昕什么时候看都可以,我们暂时还不会离开这座城市。”
沈朝听一愣。杨柏从来没和他透露过自己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消息,他以为她们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离开从出生到现在的家乡。杨柏看出他的疑惑:“等小昕的腿部情况控制住,我打算带她去风景好的地方散散心。她一向喜欢乡下,我想,也许可以和她的姥姥姥爷在一起住一段时间。”
沈朝听知道这是对杨仪昕来说最好的结果,她们没有那么多钱维持到腿长出来,现在的技术发展也不会让腿长出来。她们只能避开会触发应激的地方,让女孩在全新的温柔的环境里收获新的喜悦,这是她离开母亲肚子后的第一次重生。
但是,不可以不走吗?
他想起杨柏曾经神神秘秘地说他会在27号,或者27天,又或者临到的27岁,收获他曾经向往的东西。
为什么会?
杨柏笑了下,很慈爱。
他不认为这是真的,但他也可以去听。
我不认为这是真的,但我也可以去听。
但是、但是——但是——这就是,这就是“幸运”吗?
这就是,唾手可得的幸运吗?
杨柏还在絮絮:“你的房子里我都设置好了,一旦智能管家检测到你的体征不对就会自动拨打120。比我这个人工的放心多了。”她说,“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想那么多。当初是我领你进这个行业的,现在不得不退出。”
杨柏微微踮脚,想揉沈朝听的脑袋。这次沈朝听没有低头,他的脊背倔强地挺直着,挺直得好像要成为天塌下来顶住天的那面墙,成为真正的脊梁。他想,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居住那间绿粉相间的房子了,他也很少去。这些杨柏都没注意。他又想自己不能强求,杨柏这段时间很辛苦了,好孩子不该成为拖累。杨柏遗憾又温柔地注视他,叹气:“是我食言了。”
沈朝听说:“不是你的错。小昕生病,我们都不想看到。”
杨柏说:“是啊,都不想。”
沈朝听心里一突,几乎感觉自己要被杨柏看穿。他曾经的确嫉妒过杨仪昕,他知道那是错的,他只是太少有人爱了,他以为自己会是杨柏最好的伙伴,明明是他和杨柏走出丈夫抛弃的冬天,最后却是杨柏和前夫的孩子在杨柏的生命里更重要。他早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杨仪昕,现在被杨柏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对不起杨柏。
最开始是由什么引发的来着?他好像很难受,胃很痛,然后是神经,是整具骨架,骨髓里深深的痛。他很早就这样了,他早就习惯。但是杨柏的照顾让他生出一些奢望,他又想有人陪着。
他不擅长直说,在消息栏里来来回回地打探。杨仪昕发烧了,杨柏看不出来他的话。沈朝听想让杨仪昕快点好起来。
只要她好起来,杨柏就可以看懂他,然后来找他了。
好嫉妒。仅仅是怀胎十月就可以让一位女性变成极其爱她的母亲吗?那为什么他——他没人爱呢?
他就算有人爱,他就是有人爱!可是——可是——为什么——无条件爱他的,全都不在了呢?
是不是只有杨柏这种有条件的爱才会长久?可他好想要更多的。更多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他好像总是做错事,总是判断错什么。他可能不适合做选择与判断题,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他只会选择错,即使最后和他先前选择的相反,他总是错的那个,因为最后的才是他选择的。
杨柏没再说什么。她推了推沈朝听,让他离开。沈朝听顺从她。
又是站在医院门口,上次和这次的理由完全不同。沈朝听内心郁郁,嘴上又说不出来哪里郁郁。他就是想哭,不过还没想死。他可以去死,如果有在乎的人这么说他的话。
你真该去死。沈朝听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说。他没有反应,车子成功启动。
沈朝听的手机常年静音和免打扰,等红灯的间隙看到通知栏来自韩暮生的数字“26”还有些恍惚。他一时间不记得韩暮生是谁,又在后面的车辆的喇叭声里找到韩暮生的笑。他的男朋友,一个小可怜。
正巧,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沈朝听直接接了车载蓝牙。他一边说话一边在不需要看路的时候微微侧头,也许也需要看路。他分不清了,但这条路他很熟,况且车子有自己的警备系统,察觉到异常会在车内触发警报。
韩暮生玩着手机,突然抬头朝沈朝听笑:“听听,我又刷到一个情侣探店!”
韩暮生看上去已经对“沈朝听男友”这个身份非常肯定,于是不会再担心沈朝听会不会有一天把他抛弃,或者自己会不会影响沈朝听。沈朝听很满意他的这种状态,但思绪又有些慢半拍,在韩暮生焦灼的视线里,他隔了好久才慢悠悠地说:“一起去看看吧。”
韩暮生于是笑得更开,像天边逸散的云。沈朝听莫名觉得刺眼,但他又想到这就是他心里的韩暮生,于是定神强迫自己去看。韩暮生撒娇一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听听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他撒娇的样子看上去很娇俏。沈朝听回神仔细打量,感觉韩暮生哪哪都变得娇了起来。可是明明他应该是比较舒朗元气的长相。是这几天没见面导致的吗?沈朝听想,也许是受刺激太大,所以忘记他的长相细节了。
沈朝听安心下来:“我很高兴你会在看到情侣餐厅的时候想到我。”
有点奇怪。沈朝听想。
韩暮生似乎完全不觉得,他颇为自然地接:“听听是我的第一位!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都会想和听听分享。”
他又说,可怜巴巴的:“听听可以也这么对我吗?”
这是明里暗里想让他报备。沈朝听看得清楚,又有点恍惚。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件错事,就像罗佳——居然答应了一个魔鬼。可是韩暮生会是魔鬼吗?答应他吧。
沈朝听点头。韩暮生欢欣道:“听听!听听!听听!”
“我在。”沈朝听说。他突然有点羞赧,但后视镜里脸色惨白。
“你是要去哪儿?”韩暮生听见车辆按喇叭的声音。他连忙补充,“我不是在质问你……”
沈朝听发车:“抱歉,刚刚发呆了,没注意红灯已经过去。我先前在探望病人,正准备回家。”
“哦哦。”韩暮生听起来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那你注意安全,到家后可以给我说一声吗?”
沈朝听习惯性地微微勾起眼尾,翘出笑弧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