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觉得脸有些发烫,忙走开了,只是走开的时候同手同脚的,又惹得沈临川偷笑了一声,可不能把人给逗急眼了,一会儿跟自己翻脸。
周宁已经不记得上次吃糖葫芦是什么时候了,他小爹喜欢给他买,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了,父子二人,一个杀猪的粗汉子,一个不拿自己当小哥儿,这些小事从来没人在意。
一串糖葫芦虽然不贵,但周宁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这都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沈临川给他买了,周宁心里挺高兴的。
沈临川也追了上去,“宁哥儿,让我吃一口,我晌午头吃撑了,刚好吃上一口山楂消消食。”
周宁有些舍不得吃这串糖葫芦,但还是给举到了沈临川面前,“吃。”
“你先吃。”
周宁摇头,“你先吃吧。”
沈临川笑了一声把第一个山楂给叼了过来,这一串糖葫芦也就上面那两个最大,越往下越小,小摊贩这样弄好看不说,还能省下一些本钱。
沈临川咬掉了第一个,周宁这才吃了起来,他一口就咬掉了一个,好在里面是剔过籽儿的,裹着糖皮的山楂酸酸甜甜的,周宁挺喜欢的。
周宁吃了一个就不好意思吃了,他在街上卖肉,经常看见一些小哥儿女娘或者小孩子举着糖葫芦吃,人家说他不似小哥儿,周宁不好意思在街上吃,感觉有点奇怪,一直举到了肉摊前才吃了起来。
沈临川把买来的种子放在了篮子里,今天回家就能种上了,他也挨着周宁坐了过去,现在还早,学堂这会儿在午休呢估计,等一会儿再过去。
沈临川一过来周宁就把糖葫芦递了过去,“吃。”
沈临川不肯吃了,“我怕酸,你吃吧。”
周宁这才又吃了起来,他吃得认真,虽然一口就咬下来一个,但细细嚼了再吃了,喜欢。
两人挤着坐在一块,周大就在前面肉摊子那,偷偷看了好几眼,心里越发欢喜,瞧小两口在一团多好呀。
两人歇了一会儿就起来了,沈临川打了一声招呼,“爹,我和宁哥儿去学堂把东西给拿过来。”
“哎,去吧。”周大应了一声,随即又叫住了沈临川,“临川呀,你要是不舍咱,咱接着读,爹也不是供不起……”
周大是怕沈临川因为读书的事日后和他家哥儿起了嫌隙,虽然供个读书人费力了些,但他也不是供不起。
“爹,我大哥大嫂说得对,这书读了这些年了,也不必浪费那个银钱了,我在回家读一年试试,来年咱再说。”
“也成,也成。”
见沈临川没有一丝不乐意之色,周大这才放心了下来,看着小两口一起走了。
旁边打烧饼的王大叔问了句,“你家哥儿婿还在读书呢?”
“哎,在读着呢,如今想在家读。”
“那也成呀,还能给家里省下些银钱呢,这乡下人供个读书人不容易,我是供不起,我那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料子哈哈哈,日后传了我这打烧饼的手艺也能混口饭吃。”
两人来的时候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过来了,看见沈临川过来了纷纷瞟了一眼,这里读书的人多数是镇上的人家,家里开个铺面或者收租,都比沈临川这个泥腿子家里有钱多了。
放眼望去还有不少人穿着上好的绸缎料子,比沈临川之前穿个洗得发白的蓝儒生袍强多了,今天他穿得还是周宁的旧短褐呢,就是为了方便干活。
沈临川也算是学堂的钉子户了,这个学堂有二三十个学生呢,虽然考中秀才的不多,但也能出上一两个,都是一个学堂的,谁还不认识谁呀。
面对看向自己的目光,沈临川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带着周宁去了老夫子的屋子,敲了门进去了,老夫子也是刚在他家后院吃了饭,这会儿正收拾着东西准备授课呢。
抬头一看是沈临川板下了脸,“你还知道来呀!”
上次学堂休沐,沈临川一回家就没了音儿,更是一连七八日都没有来过,一点都没有把他这个夫子给放在眼里!
沈临川上前作了个揖:“实在是家中有事,望范夫子原谅。”
“有什么大事!你除了跟着赵四儿几人厮混还能有什么大事!”
这老秀才的学堂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要不然一些捣乱的学生也没见不要,不过是想多收些束脩罢了。
这老秀才也不傻,对于沈临川这种家里无钱无势的又不思进取的学生,他直接撒手不管,既能收钱还给自己省事了,每日就盯着头几个,指望着考中个秀才,到时候他的学堂能收更多的学生。
沈临川直接开口说道:“学生家中艰难,在夫子这读了这些年书了也不见有何精进,学生打算退了学,还能给家里省下一些银钱。”
范老秀才愣了一下,想自己说得是不是太重了,他这一年束脩就收三两银子呢,还有逢年过节的孝敬,怎么说一年也得五两银子呢,这如今又要少了一个学生。
老秀才更是板下了脸,“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更是直接不学了,你哪天能考中秀才啊!丢人现眼!叫你哥嫂过来,我自和他们说去!”
“实在是家中艰难,学生想好了,这书实在是读不下去了,如今还剩三月未读,夫子不如退了学生些束脩,学生也好给家中买些米面,回去了给我那两个侄儿补补身子。”
老秀才一听脸更黑了,原本还想叫了沈临川的哥嫂过来说教说教呢,谁知道沈临川不仅不打算读了,而且还想把束脩给要回去!
“你要不读自行收拾了东西回家去,倒是没见过谁家学生往回要束脩呢,简直是闻所未闻!”
“学生读了这些年书了,实在是家中艰难啊。”
门口传来嬉笑声,是学堂里的学生听闻沈临川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热闹,以为沈临川要被夫子打手板了呢,谁知道沈临川竟然要退学而且还要束脩。
和沈临川‘玩得好’几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公子哥也挤了过来,赵四儿伸着脖子往里看,“哎,沈临川旁边那个男子是谁呀,这沈临川还叫了帮手呢。”
“不知道,看不清脸。”
范老秀才呵斥了一声,“都回去!都回去!”
伸出来的脖子都缩了回去,只是没有人走的,都悄悄躲在门口看热闹呢,这老秀才镇上谁不知道呀,不拘是什么学生,只要给了银钱都是收的,沈临川还想往回要银子呢,他们到要看看这老秀才给不给。
“夫子,就算是做生意也讲究个钱货两讫,如今学生还有三个月未读,这银钱为何不退?这些银钱可都是我哥嫂辛辛苦苦土里刨出来的。”
范老秀才被噎了一下气得胡子都在抖的,“尊师重道的道理你都不懂,读了这些年的书了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周宁站了出来,“说谁是狗呢。”
“你又是谁?”
老秀才干瘦干瘦的,看两人的时候都得抬着头看,等周宁出来了才看清原来是个小哥儿。
“我是他夫郎,和他一起要银子的。”
门口传来哇哦声,原来沈临川没来上学是回家成亲去了呀!可以啊!但看背影还以为是男子呢,啧,没想到竟然是个小哥儿。
门口看热闹的人更是抑制不住好奇往里看,都想看看这沈临川的夫郎长啥样子,赵四儿一把按住了挡在前面的头,“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门口的人挤成一团,范老秀才刚想教训两句,门口的人挤得太厉害,哎呦一声三五个人绊着门槛滚了进来,气得范老秀才破口大骂,“滚出去!”
几个人忙撩着袍子出去了,只是躲在外面不肯走,刚周宁也回头看了一眼,又往沈临川身边站了站,都是读书人,怎么跟村口那些婆子夫郎似的爱看热闹。
沈临川一个劲儿地说道家里不容易,这三个月可是七百五十文呢,这可是他哥嫂辛苦挣出来的,而且这老秀才是个势利眼的,在这里读书这么久了也不管原身了,只要束脩交了就行。
沈临川想把这些银钱要回来还给他哥嫂,半两多银子呢,别说吃肉了,还能给两个小的扯上身新衣裳呢。
范老秀才想出去被沈临川给拦了下来,“夫子,这银钱给了我吧。”
“沈临川你敢拦我,这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不尊师重道,你这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夫子,你呢,也没见过哪个夫子给学生索要银钱的,你说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直接要,那你这夫子还有脸面没有?”
“什么!沈临川,他还管你索要过银钱呀!”周宁瞪大了眼睛,“倒是没听说过谁家夫子给学生要银钱东西的!”
范老秀才被气得面红耳赤,这小哥儿在这么多学子面前嚷嚷,他哪里还有什么脸啊!
范老秀才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了钥匙,打开抽屉拿了几吊铜板出来,“七百文,出去!沈临川,出了我这个门,我让这镇上的学堂没有一家要你!”
“夫子,还差上五十文呢。”
周宁也瞪眼,“快给。”
范老秀才又数了铜板给两人,沈临川给收了过来,笑着作了个揖,“多谢夫子了。”
更是气得范老秀才脸红脖子粗的。
外面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说咋看着眼熟呢,这不是集市上卖猪肉的那个小哥儿嘛!”
“哪个卖猪肉的呀?”
“哎呀,就是东市那个卖猪肉的,好像姓周来着,没见过哪个小哥儿卖猪肉呢,没想到竟然嫁给了沈临川了哈哈哈,就沈临川那窝囊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治住他家夫郎哈哈哈。”
赵四儿一瞧,呦,还真是那家杀猪家的哥儿呀,他也见过,那小哥儿挺有名的,哪里像个小哥儿呀!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乐了,没想到这嫁不出的哥儿竟然嫁给了沈临川这个窝囊废。
拿了铜板沈临川两人就出来了,旁边看热闹的同窗围了上来,“呦呦呦~沈临川你成亲了呀。”
七八个人嬉笑成一片,眼神上上下下在两人身上扫,明显地不怀好意。
“这杀猪匠家的哥儿给你娶回家了哈哈哈。”
沈临川面带笑意,腿却踹了上去,一脚就把那人给踹了出去,“放尊重些。”
那人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这人叫张东,之前和原身一起捧赵四儿这些人的臭脚,如今沈临川要走了,他第一个过来嘲笑的。
“你!”
周宁也举起了拳头,“你这小身板还不如我家半扇猪重呢,你敢动试试。”
沈临川抱着胳膊得意,“笑呀,我看你们谁敢来上我家夫郎一拳头的,还有,我是入赘,我家可是我夫郎做主,你们谁敢上来试试。”
周围的人没有敢动的了,这小哥儿在镇上也算有名,一把杀猪刀使得虎虎生风,看着比他们不少人个头都高呢,要是打沈临川他们不怕,但对上周宁他们就不敢了。
沈临川带着周宁进了学堂屋子,他的位子在最后面,沈临川把书都给抱了出来,又去另一个院子把他的旧衣物还有被褥一道给收拾好了,出来的时候两人身上都带满了东西。
办完这件事沈临川挺高兴的,这范老秀才的学堂不上也没啥心疼的,他自己在家读上一年,来年下场试一下。
“宁哥儿,这七百五十文我打算空了给我哥嫂送过去。”
“嗯,应该的。”周宁点头,又说道:“原以为读书人都是知书达理的,没想到也就那样,就连夫子竟然还索要钱财。”
沈临川笑了,“这读书人也是人,就像那老秀才也不过是个贪财的,除了每年的束脩,这单送节礼都要送个五六次,乡下瓜果他又瞧不上,指明了要一些鸡鸭鱼肉野味布匹这些。”
别说束脩了,单是这节礼一年都送出去不少,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单送一只鸡老秀才都看不上的,还要搭一条鱼上去,那几个家里开铺子的富裕一些的,还会送上一块棉布绸缎这些的,那就更合老秀才的心意了。
沈临川记得那年家里艰难,沈家哥嫂过节的时候备下了一封点心,一背篓的蔬菜瓜果这些,虽不是过年这种大节,但也算是看得过去了。
原身一是知道老秀才是个贪财的,二是原身也好面子,觉得拿得礼太轻了送不出去,在家先是闹了一番,觉得这礼备得不好,哪里知道哥嫂一家都快吃不上饭了,这东西还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说歹说原身这才背着去了镇上,果不其然被范老秀才挑剔了一番,第二天故意挑原身背书没背出来,当众打了手板这才罢休。
沈临川想到这暗中啧了一声,这范老秀才为人师表的,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