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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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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雨势渐大,到了第二日已经是暴雨,路上三尺以外的景象已是看不清。

仙宗的子弟大多年纪小,聚在一起打牌杂聊,倒让连日里黑脸的店家回了些本,大堂比起平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被解里尘用问灵术拉入阿楠识海的几个正对那感受大谈特谈,周围围了一圈人嗑瓜子。

“你们是没瞧见那白雾,真的能见着过去景象!那女人看得我都害怕呢!”

“哎,那诡仙真有传闻中那样厉害?”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事,我告诉你们,那陈盼玉的脖子就是他给扭断的!”

陈盼玉的事情在座的多少都听了些,一来这是乾桓上尊好不容易抓来的,算是重要证人,二来这女人虽害人,但也算是个可怜人,解里尘就这么直接杀了……

这份热闹在解里尘走下去时戛然而止。

年轻的修士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书上的上仙皆翩若惊鸿,他们想象中却不是解里尘这模样,事实上无人真的就将解里尘当做上仙,毕竟——当年他只不过是个外门弟子,魔宗的杂粹,一飞冲天那也是杂粹,血脉不正呀!

只不过这个杂粹他们如今惹不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怪。

特别是解里尘出现在他们面前,身形高挑让他们几乎要仰头看他,嘴角一丝讥讽若有似无,这人又若无其事往茶榻上一倚,眼角扫过他们的时候。

众修士顿时坐立不安。

……不对,他们才是受害者吧?!

这其中不乏有亲族长辈被解里尘杀死的,五十年前的人同他们隔了两代,记忆不见得深,却本能地感到排斥。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有几人的屁股已经离开长凳,不管是要跑还是拔剑什么的,可接着楼道内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让众人转移了视线。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来,阿清里边穿了身灰白的长袍,头发随意散着,下来时手上抱了只手炉。

大堂的气氛不寻常,阿清站定,目光垂着走到解里尘身边,挡住大部分视线。

“给你。”

手炉还是暖的。

大堂里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解里尘掀起眼皮子,没接。

阿清一双手悬在半空,周围目光看过来,半晌,他又收回去,屈身坐在这人边上。

周围的人“唰”一声把目光移开。

他低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喝茶,听书,看风景。打发时间。”

解里尘对着大门外的雨幕抬了抬下巴,话音正落,大堂边上的小戏台一声醒木惊堂,众人回过头去,只见是一个说书老儿端正坐在那里。

暴雨天,店家为了让客人们打发时间请来的人物,茶馆客栈做说书的有了活计。

气氛一下子松弛下去。

“各位客官赏脸赏脸,今日老夫要讲的,是那观世音妙法仙尊成仙前的故事……”

老头子不认得解里尘,也不知面前都是仙宗子弟,只当这又是一次普通的说书,冲人拱了拱手,见众人围上来,又压低声音,“这可是老夫花大价钱买到的故事,听到便是赚到,钱场人场,心意到了便好,来,来,来……”

倒不是说这妙法仙尊有多吸引人,单纯是解里尘的存在感太强,众人要假装不在意还不太简单。

解里尘慢慢地扫过人群,靠近他的几个肩头一凛,倏一声挤到前边去,生怕落了后被解里尘盯上。

“你怕不是来听书的,是来看戏的。”

阿清捧着热茶,看前边人头攒动,上下起伏,年轻的修士恨不得将耳朵再竖得高些,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

腰间一紧,解里尘偷摸着将阿清抱起来。

他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别看看不见阿清是被他抱着。

“……你手好凉。”

“这不有你暖手么?”

解里尘的鼻息喷在耳畔,像是在说悄悄话。阿清微微蹙眉,张手推他之前腰上那只手又放开。

手中的暖炉被夺过去。

——阿清现在觉得,这人可真会掌火候。

两人眼神交锋间,说书的老头的声音从角落响起:“话说从前呐,也就是三千年以前,这人界大地还是朝堂江湖各据一方,那时有个叫‘無崖阁’的地方,汇纳天下消息,豢养十方暗卫,行事不偏不倚,非正非邪,人人都要让三分,而这無崖阁的主人……”

下面的小辈有机灵的:“就是后来的妙法仙尊?”

老头儿笑而不语,很快有人反对:

“你这故事保真么?我小时候听闻这妙法仙尊可是古时燕国的大将军,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手下性命无数,可他天生菩提心,怜悯战场冤魂,由此悟的道,飞的升,后来成了大能。”

另一人小声插进来:

“你听说是你听说,妙法仙尊隐世已经多久了……千八百年了,各种传闻都有嘛,你说的那个我也听过,今天听些不一样的。”

“我还见过一种说法,说这妙法仙尊飞升前是叫花子呢。”

“这你就乱讲了吧?”

“怎么乱讲?古书上载他七十二法身,大多有飞升前的影子,叫花子可不就是其中之一嘛?”

“那你可有见过他叫花子的法身?别说你没见过,你太爷爷都不一定见过呢!”

说书老儿还没说几句,大堂内众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啪”的一声醒堂木,数十双眼睛又重新聚焦在老头儿身上。

“这位小友说的不错,妙法仙尊有七十二法身,而我今日所言,便是他最初的身份。是我从妙法仙尊的第一百七十六代外传弟子的孙子的同乡的干儿子那儿打听来的,”

台下众人一片“嘘”声,老头儿捋了把胡须:

“怎么说,也算亲戚吧?”

大堂内的气氛活跃起来,嗑瓜子声重新响起,老头儿润了口茶,继续说:

“这無崖阁的主人呢,行踪不定,传说有千面之相,出入各门各派如入无人之境,人界武功无出其右,常是皇族的座上宾。

“可这人阴晴不定,性情冷淡,手上也是沾过不少血的。”

他吊胃口似的顿了一下,看众人都伸着脖子看过来,才接着说:

“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江湖中人,对他说是闻风丧胆也不为过。”

众人“噫”了声,老头儿又道:

“有一次,一个小孩手上脏,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袖子,他又,”老头儿做了个“咔嚓”的动作,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儿啊。”

“这就有些假了吧?”有人说,“妙法仙尊不是菩提仁心么,怎么会杀人啊?”

“哎,这你有所不知,”老头儿神叨叨,“这妙法仙尊呢之所以能成为六仙之首,就是因为他不徇私情,雷厉风行,做人不狠,怎么服众呢?”

众人又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那既如此,妙法仙尊又是如何悟道飞升的?”

“这个嘛,”老头儿手中一把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据传是某日突然悟道,天赋异禀,得了天道青睐……”

这话无任何说服力,众人“嗐”一声散开,这时才有人重新想到解里尘。

解里尘正一手支着头,目光遥遥看着外边。从他那处可以见着远处的旷野,人们防他三尺,嘈杂中竟空出了一圈清静地。

这老头儿也是心有灵犀,扇子一合,转了个话题:“说这妙法仙尊你们不信,说那诡仙飞升,你们定然感兴趣吧?”

大堂内的空气有一瞬间安静,众修士笑得尴尬,心想好不容易忘了这茬怎的又提起来,不少人用眼角去瞥解里尘,可那老头儿浑然未觉,朗声说道:

“人人都知道那魔头解里尘是一朝悟道,突然飞升,可他成仙那日在符箓宗的无妄崖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世间可就没几人知晓喽。”

人群中有人不屑:“他以前不是符箓宗的外门弟子么,听说有魔宗血脉,却没修行天赋,仙脉是没有的,又非要修行。后来走入歧途,引魔道、鬼道之人入仙宗,才被罚下无妄崖。”

按照这个说法,也难怪这个身份不被认可。

阿清捂着热茶,看了眼解里尘。

对方神情自若,虽然也没什么表情。

“哎哎哎,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其二啊,”老头儿重新微笑起来,“是诡仙与符箓宗现任宗主乾桓上尊有一段孽缘,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乾桓上尊为情杀人,解里尘被扔下无妄崖时全身骨头尽碎,脏器被挖空,只剩半个壳子!极度痛苦中,才飞升上仙的。”

所幸底下大多是玄霜宗子弟,若是被符箓宗的听到这话,估计要晕过去。

“哦?为情杀人?”

这时,一个声音从楼道传来,这声音在座众人听着耳熟,只见徐微垣踱步下来,不知道之前的内容被他听进了多少。

众弟子“唰”地坐直,生怕徐微垣一眼扫过来,只是这说书老儿不认识他,呵呵笑道:“可不是?话说这乾桓上尊有个小徒弟,心悦于他,当年与解里尘明争暗抢,这乾桓上尊呢自然更偏心他的小徒弟,解里尘因此嫉妒心起,最后入了歧途,为魔宗打开了结界。”

“……是么?”

徐微垣薄唇一掀,走到解里尘面前,居高临下,而解里尘一盏茶悬在半空,也凉凉地看过来。周围一众人等唯唯诺诺不敢接话,那老头儿却来劲了:

“那是自然!当年路过这镇子的仙家大人们都在谈论此事,说两人如何如何争风吃醋,说万年寒冰乾桓君也有桃花债,哈,哈,哈!

“不过,当时诡仙是个什么身份啊?外门弟子!魔宗余孽,乾桓上尊自然看不起,最后是乾桓上尊受不了纠缠,又要与魔宗撇清干系,所以亲手将人杀了,以儆效尤。

其实这几年江湖上对两人的编排也不少,可大多捕风捉影,听着玩玩便过了。此番舞到正主面前还是第一遭。

“啊这这这,老爷子,要不还是讲些别的吧。”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众人随声应和,那老儿也很快将话题从几位上仙身上扯到了江湖志怪,小辈们兴致盎然,怪事儿他们最爱听,于是上仙这一遭便被揭过,小二重新为各桌上了壶茶。

老头儿说得起劲,解里尘掸了掸手,示意阿清要回去了。

“站住。”

身后一道声音,是徐微垣。

解里尘歪了下头:“有事?”

“……我从未看不起你。”

解里尘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方才说书老儿说的那句。

“还有,”徐微垣一顿,“你被扔下无妄崖,全身骨头尽碎,只剩半个壳子……可是真的?”

没等到解里尘回答,徐微垣自顾自地转身:“罢了,没什么。”

罢了,罢了,他别过头去,云琛不会做这等事。

解里尘越过徐微垣,从楼梯处往上走,耳边暴雨轰然,他们走过拐角,阿清正要说话,只见解里尘突然顿住脚步,反手往阴影处一抵——

“魔头受死!”

一把泛了银光的匕首从阿清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被解里尘猛地拽出来,五指一抓,甩在地上。

“叮——”的一声,匕首重重掉在地上。

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修士倒在地上,很快又爬起来,匕首中注入仙力,被解里尘一闪身,躲过了。

“解里尘……你大概忘了,五十年前你杀到青囊派,我娘被你一剑杀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拿命来——”

那人眼里恨意渗出来,来不及收回手,匕首钉入墙中。

解里尘懒得看他:

“我若愿意,现在也可以杀了你。”

“杀了我?”年轻人神经质地笑了,“那你不如杀了我啊!像五十年前杀我娘那样,凭什么……你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逍遥?!还为情所杀……这是血海深仇!血海深仇!我费尽艰险入玄霜宗,不是看你们谈情说爱的!”

解里尘皱了皱眉,下一道刀光闪过前他正抬手,要抵住那人脖颈,只听“哐啷”一声,年轻人的身体顿时僵住,慢慢在他面前软下去。

阿清举着一只瓷瓶,在他面前退了两步。

“这种力道不会死人……就让他晕一会儿。”

说这话时阿清看着解里尘的手,若他再晚一步,这人的脖子恐怕要被拧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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