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玥兮抱紧双臂，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会儿，经过膳房时，飘来一阵诱人的香甜气味。
“阿婆？”
玥兮推门而入，果真是阿婆，她在做桂花酥。
阿婆见到玥兮就笑开了，“小囡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玥兮“嗯”了声，“好多了，阿婆不用担心我，不过阿婆怎么做了这么多桂花酥？”
阿婆在橱柜上拿了一竹篮子，再放入提前做好的桂花酥，满满当当，香气沁脾又令人垂涎。阿婆道：“好几次我看姜疏云晚饭不吃，只吃桂花酥，阿婆就想着多做一点给她当点心。小囡能不能帮阿婆一个忙？把这个点心送给她，你也和她一起吃。”
玥兮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情愿。
阿婆道：“小囡？”
玥兮眉头即刻舒展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嗯，好的我来送。”
她想着阿婆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檀仙寨和同龄人的关系并不好，是她一直不报忧，因为那是她刚失去母亲，阿婆也刚失去女儿，谁也不比谁苦，那就还是装模作样一下吧，至少能让阿婆不那么为自己整日殚精竭虑的。
玥兮提着竹篮子走到姜疏云茅房门前，敲了敲门。
门一被打开，便迎面吹来令人浑身舒爽的微风，玥兮甚至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也没以前痛了。这灵石威力可真大，只是单单这样放着都能让整个屋子充满灵气的流动。
“我都说了我不借——”姜疏云开门后，一见是黛玥兮，就立马把门关上，可一见玥兮手上的桂花酥，又复而开门，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玥兮就知道这货色对桂花酥没有抵抗力。
玥兮将桂花酥递到她面前，冷冷道：“阿婆给你的。”
姜疏云并没有接，“少在我面前炫耀你有阿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恃宠而骄？”
不要就算了。玥兮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站住！”姜疏云今天寻灵石耗费极大，她想吃桂花酥了……可偏偏来的人是这个黛玥兮！
竹篮子里面桂花酥飘出来香味简直就像是勾人的妖精，姜疏云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道：“你，进来！”
玥兮道：“你当我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姜疏云瞪大眼睛，“我请你进来不行吗！快快快！”她实在是迫不及待想吃一口了！
玥兮“嘁”了声，昂着脑袋进了姜疏云的睡房。
她将竹篮放到小茶几上。
玥兮一眼就看到了一旁静静躺着的灵石，灵石通体荧亮，恍若翡翠，无光自辉。
姜疏云注意力全放在桂花酥上了，她抓起竹篮里的一个就往嘴里送。后面她觉得自己这个状态略显不雅，看了看玥兮，见她目光一直在这个灵石上徘徊，于是道：“怎么，你想要？”
玥兮收回视线，“没有。”
姜疏云继续大吃。她一吃到自己喜欢的佳肴就心情大好，都忘了跟玥兮吵架了。
然后她又看到了玥兮时不时往自己的方向瞥。玥兮看的不是她，而是她旁边的灵石。
姜疏云觉得心烦，直接抄起灵石往玥兮手里送去，“给你！就当是我给阿婆的谢礼。”
自测验结束后，檀仙寨其他弟子觊觎姜疏云手上的灵石很久了，也有很多人前来贿赂她，但并没有人知道她对桂花酥毫无抵抗力，是以，其他人都吃了闭门羹，只有这黛玥兮算是成功了。
话讲到这里，姜疏云有些心软，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长辈关心疼爱，她从小无父无母，凡事独行惯了，对亲情早已无感。
玥兮拿着灵石默然端详了几番，而后嘴里简简单单挤出一个字：“噢。”
然后她就走了。
这反应有些出乎姜疏云的意料，她本以为黛玥兮接过灵石会对她百般感谢，没想到对方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来这黛玥兮真的恃宠而骄了！
看着玥兮走远的背影，姜疏云还在原地咬牙切齿暗中骂咧咧，手中又飘来桂花糕的香味儿，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好好品尝手头的美味才是。
***
玥兮将灵石丢给了纪优，“给，别说是我拿到的。”
纪优惊诧地看看灵石，又看看玥兮，“你怎么拿到的？”
玥兮什么也没说。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
今夜，玥兮躺在一个空茅房边的草丛堆里。
她打算今夜就躺在这里睡，此时她正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让她越来越清醒。她总觉得有个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游移。
甫一睁眼，玥兮就对上了泠羽幽幽的视线。
玥兮吓得尖叫一声，倏地向后弹去。
她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镇定下来后，心里蹿升一把火，恼怒地瞪向泠羽，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还光明正大不嫌害臊地盯着别人看是想干什么？！
泠羽的脸和身体经过灵石疗愈已恢复如初，只是重伤后气血仍然不足，面色苍白如斯，也一如既往的阴沉。
黯淡的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一半脸蒙在阴影里，他的两只眼眸内似闪烁着犀利冰冷的幽光，显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匹蛰伏于暗处观察外界一静一动的嗜血豺狼。
泠羽好整以暇地把玩手中的一根草，道：“我的伤能愈合还多亏了你的灵石，出于礼貌，特来向你道谢。”
玥兮无语，纪优果然还是告诉他了！
他目光转向玥兮，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我谢谢你。”
他那冷飕飕的笑意让玥兮心里一阵发毛。
泠羽续道：“趁现在这个机会，我们来把所有的话都说一一清楚。我记得你之前第一次见我就说，‘我不是她’，说的是不是黛窈？”
玥兮未置可否。
他问道：“你和黛窈是什么关系？”
玥兮余怒未息，“什么什么关系，你不配得到我的回答。”
她起身欲走，泠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他道：“看来你们之间不简单。”
玥兮道：“你放开我。”
“还有一个问题，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泠羽若有所思地看着玥兮的脸，问道：“你爹是谁？”
玥兮恶狠狠道：“你爹是我！”
她猛地甩开泠羽的手臂，起身就要跑，可她还没跨出三步，就猛地撞上前方一个隐形的结界，她整个身子反弹回来，又摔进了草丛堆里！
还好草丛垫是软的，玥兮没有很痛，但她很火大，对泠羽怒骂：“你设的结界？！”
泠羽纹丝不动，“在没有把一切弄清楚之前结界是不会打开的。”
玥兮道：“既然如此，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魂穿到黛窈身上，后面的事我并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你别再烦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泠羽皱起眉，眸色黯淡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
玥兮说完就离开，这次没有结界拦她。
她往自己睡房的方向走去。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了来，若她没记错，三天前她魂穿到黛窈身上，自己亲眼看见那个黛夷烧死了木屋里的女人。
所以说，泠羽应当前不久刚失去母亲。
可方才和他面对面相处，玥兮发现，他除了自带的一套阴冷深沉气息，其余并无异样，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丝泪痕。
不像她，玥兮犹忆起十岁时母亲病逝她可是整日整夜地哭并且把嗓子哭哑，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好几日，阿婆还时常寸步不离怕她因为太过悲痛干出什么自残的行为，来到檀仙寨后她也是整整调理了五年才慢慢从那段难过的日子里走出来。
可短短几日，泠羽除了对黛夷和黛窈的仇恨，她也没看见过他面中的悲戚之色，难道他这么快就从娘亲死去的悲恸中走出来了？
他这还是刚死了娘的样子吗？！
玥兮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但回想起之前泠羽的所作所为，他有这种凉薄的反应倒也不稀奇。
对泠羽这种怪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
檀仙寨每年的桃源节将于月底举行，寨子所有人便在桃源享受，玥兮阿婆在采摘桃叶可食用的药材，沅爷爷则桃树下独酌，还有很多弟子在桃源中嬉笑打闹，引起桃花一阵阵蝶舞翩跹，纷纷而落，美得不可方物。
纪优道：“泠羽，檀仙寨目前为止还没有掀起风浪，但沅爷爷是知道你的存在的。所以你不必约束，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泠羽道：“嗯，多谢。”
此刻玥兮正玩弄一根桃枝，她正想把枝儿做成簪子，可上面的桃花太容易脱落，弄得她有点丧气。
玥兮把枝儿向后扔掉，不料这桃枝却被身后的一人给轻轻接住了。
“我来吧。”泠羽抬手向桃枝施法，之前还在脱落枝头的桃花顷刻间便牢牢地固定在了枝儿上面，就算动它也不容易毁坏。
泠羽将桃枝递给了玥兮，“上次我误会你的事对不起。”
玥兮像是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道歉和之前对他对她恶劣的态度反差太大，她有些接不住话。
他也没有央求玥兮原谅他，拿着桃花枝条的仍停在空中，模样沉默却诚恳，倒真像个诚心认错的人。
玥兮抱臂看他，道：“这回眼睛不瞎了？”
泠羽道：“嗯。”
“你早该知道误会我的。看在你这么真心实意的份上，我——”玥兮顿了顿，“我仍然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愧疚吧，你就愧疚死吧，我等着你愧疚死，呵呵。”
玥兮潇洒地扬长而去，他手上的桃花也不接，直接调头走远。
檀仙桃林方圆十里，清风拂过更引的花香阵阵，令人心醉神迷。
玥兮朝着热闹之地走去，那里烟火气浓厚，香甜的桃花香中夹杂着酒的醇香清爽的味道。
玥兮合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唤出。
“小囡，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见到是阿婆来了，玥兮面上浮现一点笑意，“我想来和阿婆一起采花药。”
阿婆笑着拍了拍玥兮的头顶，“你不好好和朋友玩，来和阿婆做这苦力干什么？”
“我觉得和阿婆采花药也蛮有意思的。”
阿婆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含笑说：“好吧，只要小囡开心就好。”说着将一小布袋递给玥兮。
玥兮接过袋子，开始心不在焉地采花药。她只要见到一簇便不大温柔地将其撒进布袋里，有时候竟落到了鼻子里，香气浓郁到呛人，玥兮就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婆见树上桃花开得正旺，便轻轻摘了几朵下来，唤道：“小囡，阿婆给你戴个东西。”
玥兮缓缓地走了过去，阿婆将几朵桃花轻轻地插在玥兮后脑勺盘起来的辫子上，粉红清丽衬上玥兮雪白肌肤，更显她婉约动人玲珑剔透。
阿婆含笑着久久打量玥兮，慈爱笑道：“小囡越发的水灵了。”
见玥兮并没有很高兴，反而还心不在焉的样子，阿婆不由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玥兮犹豫不定，嘴唇翕动，“阿婆对不起。”
阿婆皱眉，“小囡怎的会说这种话？”
玥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是，我、我利用了阿婆对檀仙寨的付出，换取同伴对我的信任，我觉得这样做不好。”
阿婆“啧”了一声，捏了捏玥兮的脸颊，嗔怪似的说道：“小囡是阿婆的亲孙女，你我之间还哪有利用不利用的？而且，阿婆来檀仙寨这么久，早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看着檀仙寨其他人与你一同长大，阿婆觉得很幸福。说到底，不是阿婆为檀仙寨付出，而是你们这些小鬼头给予阿婆快乐。”
“可是……”
“小囡能交到朋友，也是阿婆的幸事。所以小囡不要想那么多，这些都是阿婆自愿做的事，阿婆觉得很值得。”
玥兮不再说话，良久，点了点头，“谢谢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