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走之前,还同云姨讲了很多很多,还说到张有寒的近况,云姨也很是欣慰,只是说让大家都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云姨说,缘分不一定是让你和他有一个完美结局,而是让你和他在完美的年纪相遇相知相守,珍惜当下就好,不要在乎未来多遥远多痛苦的想法,活在当下就好。只是也不要让那些,破坏完美结局的人,有一个完美结局才好。
云姨最后眼底的落寞和狠意是沉淀在心里很久很久的尘埃,是藏在她心里很久很久的无力和释怀。云姨流下的眼泪,是凝成勇气的结晶,她并非一个不愿反抗的人,也并非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只是时机未到,就不用太着急。
北方的冬到底还是执拗得很,冷的直率,就像北国的人,杀意是浮现在脸上,恨意是萦绕眉间的,可是呢,南方的冬天虽没那么恰似一刀致命,却是如需毒药一般,慢慢浸润,慢慢扼杀一个完整的人。南国人呢?姜棠总觉得南国人总有太多的心思,觉得心里藏着的秘密太多,活得太累也本无意义。
她不喜欢任何一个被束缚的地方,不喜欢皇宫之内浮于表面的富丽堂皇,不喜欢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的大臣们,不喜欢那片遥远的、充满冷血和杀戮的土地。
云姨说,这辈子遇到一个人不容易,该好好珍惜和他的缘分,好好品味人生百态,看清世间的每一个路人,这样才能收获些其他人感受不到的温暖。
云姨那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困苦,才有得今天的感悟...
姜棠边走边想着。
只是,不管云姨受到过什么伤害,如今,能够过上安宁的生活,也是幸福的吧。
将近傍晚,南城的大街小巷还是足够热闹,商贩卖力地吆喝着,酒家老板纷纷走出房屋宣传着自家的佳肴。行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走走停停,自然又惬意。
人间美好,莫过于此。山水半生,世间安宁。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穿梭在人来人往之中,她嘴角带笑,左顾右盼地捕捉每个瞬间的美妙,她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都生了花,好像都在为这个洒脱的少年欢呼和骄傲。
她暂时放下那些纷争,放下真真假假的言说,忘记一切烦恼和不愉快。而那一瞬间,少年回头,面朝北方,那里是否也有一双清澈的眸子与她对望,是否也在微笑着做回自己。
邪祟不该侵扰,恶灵不该突袭。
山川湖海虔诚倾倒,少年与月举杯对饮,敬生机勃勃之万物,敬这盛世繁荣依旧。
美好总是在一瞬间完结。
下一秒,她瞥见一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人罢了,只是他眉头之上有一颗痣,而那位置,正好与林辞的完美重合了。那一瞬间,那天,林辞在朝堂之上的言说像千百万支箭般攻击着姜棠的回忆,林辞是否通敌叛国的想法在她脑海炸开,于是,她再也没有心情去享受这短暂的幸福了。
而同样,在遥远的北边,同样有一人,再也无心去享受短暂的轻松了。
因为北国,要准备出兵攻下烟水寒,而展开逐步侵入南国的计划。
而他,纪将军,自然是担负起了主帅。
冰刀般的寒风无情地搜刮纪无言脸颊上仅存的温度,他就这么站在风里,站在纪天盛的墓碑之前。
“纪将军,您,真的要领兵作战了吗?”
纪无言没有回头,他知道,说话的人,可能是告诉他一生真相的人。
“我不知道。”他只是这样说,“我只知,我该是个将军吧...”
身后再无声音传来。
待他意识到时,已经是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了。
他猛然回头,见丫鬟平躺在雪地里,流出的鲜血似花朵般绽开,而她的腹上,插了一把匕首。
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连忙飞奔到她身边,一句完整的话都问不出来。
“纪将军...”她努力地说,“你不用问什么...心里也不要有负担...我只是为我这一生而悲哀...当初,为何没能...勇敢地...直接告诉您真相...而是懦弱地接受了...北御王......纪将军...您看了...这把匕首...大概...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在一瞬间,断了气。
那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一瞬间断了气,在他迷茫时,她却坚定地选择了结局。
他双手颤抖着,上面早已沾满了丫鬟的鲜血,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纪将军,在这时,手却因为惊恐而失去了所有力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惊醒,颤颤巍巍地去摸上那把奇怪的匕首。
鲜血染红了匕首。
在北国,如将刻有自己姓名的匕首赠予他人,那必定是生死之交的好友,或是约定一生的爱人。
而这把匕首之上,分分明明地刻着一个名字。
拓跋御。
触目惊心的红色倒映在纪无言惊鄂的瞳孔之中。
匕首掉进深雪之中,衬得刀刃,愈加锋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