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宛瑶最终什么也没说。
回家的路上,司机兢兢业业地开车,许宛瑶坐在副驾驶,心情复杂地望向窗外。
看样子祝临星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这会儿正没骨头似的躺在后座,欣赏自己的毕业证和荣誉证书。
许宛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
她倒是十分清楚自己儿子的个性,这人随心所欲惯了,玩心又重,向来不服管教。
而她和祝承宇平时都太忙,没怎么关注过孩子的成长和青春期,性教育更是缺乏,主打的就是一个放任自流。
许宛瑶自认属于开明的家长,既不反对孩子谈恋爱,也不反对他交女朋友,只要对人家女生负责,别惹出什么事就好。
只不过怎么会是男生?
而且似乎还是个性格软绵绵的好学生,很难不让她往对方是被祝临星逼迫的方向去想。
许宛瑶从车内后视镜看过去,这小子依然完全没有一点儿自觉,更没有要解释的打算。
“今天在你们学校里有看见不少情侣呢,不过在你们这个岁数倒也正常,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闲聊似的挑起话头,“说起来,星星在学校里面有喜欢的人吗?”
“有的。”座椅后方传来不假思索的回答。
许宛瑶语气还算轻松,“哟,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祝临星:“……”
好像都有,你问哪一个?
他没意识到在大礼堂发生的事情被看光了,心里还惦记着之后的剧情发展,认为还是有必要提前给他亲妈打剂预防针,就说:“她叫苏浅夏,是慕容夜的女朋友。”
“妈妈也不是反对你……你说什么?”
“苏浅夏。”祝临星又重复一遍,“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挺特别的,和我以前见过的女生不一样——”
他把“清纯又不做作”这句话咽了,继续道:“我对她很感兴趣。”
“虽然她现在是慕容夜的女朋友,可不代表以后也是,我是不会放弃的。”祝临星表完心意,又业务熟练地念了句台词:“一个女生而已,我居然连这都抢不过,真让人不爽。”
话里话外尽是被家里惯坏的少爷脾气。
几句话槽点过于密集,许宛瑶都不知道该先从哪里评价起。
“你爸之前不是也跟你提过吗,不要总是把和小夜的关系闹得那么僵。”许宛瑶拧着眉头,态度也不由得严肃起来,“既然人家都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你抢什么抢?而且你到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祝临星点点头,不知道他在自己亲妈眼中,俨然变成了个集性向成迷、玩弄别人感情以及觊觎人家女朋友于一身的人品堪忧之人。
但他毫无反省的意思,笑嘻嘻地表示:“您放心,我什么也没做,我很安分的。”
都是屁话。
不仅以前做了不少,以后还有得忙。
就比如说今天晚上是圣德斯学院的毕业舞会。
这场舞会对毕业年级每位学生的意义都是特殊的,因此这不仅是一场告别高中的仪式,更是一场意味着就读于这所贵族学院的少爷小姐们身份转变的成人礼。
同时也是小说里十分重要的剧情节点。
下午六点过祝临星就出门了。
夕阳缓慢地下沉,天刚刚擦黑,绮丽的晚霞铺了满天,天边翻起卷边的彩色云浪。
沈奕行刚看到祝临星的第一眼,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多绕了几圈。
除了校服,祝临星平时的穿衣风格十分休闲,从印花T恤到运动裤,总之就是怎么自在怎么来。他很少穿正装,这会儿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难得正经,像童话故事里年轻的王子。
王子嘴角漾着招人的笑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摸出来一支花。
一支新鲜的玫瑰。
然而那点拗出来的正经维持了三秒都不到,祝临星得意洋洋,同时在心里暗搓搓地想:小样儿,这不把你迷死?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应该先感动一下,不浪漫吗?多有仪式感。”祝临星说到一半给自己都说笑了,他抬脚就往舞会大厅走,压根没打算把花给出去,“逗你的,这花我拿着玩儿的,你看看就行,别碰了,小心扎手,以后有机会再送你。”
这玫瑰是他出门的时候顺手从花房里揪的,刺都没剔,确实不太适合送人。
沈奕行几步追上他,说:“给我看了就是我的。”
祝临星不给,沈奕行就越过他的肩膀去够,祝临星怕痒躲了一下,“啧,哪有你这样的?不给就抢是不是?弟弟,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不讲理?”
躲闪间,沈奕行的手蹭到玫瑰的茎杆,但是没握住,他极轻地闷哼了一声,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把手背到了身后。
祝临星愣了一下,又紧张起来,想也没想就把那朵花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怎么了?划伤了?手伸出来我看看。”
沈奕行的左手指腹被挂了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此时正在往外冒血珠,因为他皮肤比较白,那点红就显得尤其分明。
“你看吧,我都说它扎手了,你怎么不听?”
虽然嘴上数落,祝临星身体却很诚实,把那截手指含到嘴里吮了吮。
沈奕行的睫毛一阵颤动,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忍住想把手指往里搅的欲望,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祝临星给他吹吹,“疼不疼?”
找工作人员要来医疗箱,伤口已经被细致地包扎好,比起别的,指尖那点细微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沈奕行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轻轻摇了摇头,“不疼的。”
在外面耽误了一点时间,等他们进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舞会场地被精心布置过,气派的欧式穹顶下是华丽的枝形水晶吊灯,穿着礼服和正装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间流连。礼裙上的亮片和高脚杯中的香槟在纷奢的环境里流转着亮金色的光彩,舞会不算正式开始,已经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氛围。
“阿星你怎么才来,我刚刚到处在找你!”
祝临星才刚露面,一道身影就冲了过来。欧阳洛在这种场合也换上了正装,偏偏脸蛋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瞪圆了杏眼:“你刚才不是说已经到了吗?”
祝临星正要敷衍他,“有点别的事……”
“那是因为祝临星和我待在一起,我受伤了,他陪我去处理了一下。”沈奕行轻声说道,缠着绷带的手指去勾祝临星的手,像在确定什么:“我比较重要,对不对?”
祝临星:“……”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你就拿出来讲?
沈奕行又可怜地说:“手疼,哥哥。”
后面那句话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祝临星听得心软,又十分无奈:“怎么这么娇气?”
明明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欧阳洛就是莫名有种,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他等了好一会儿的祝临星就要被这个人抢走了的错觉。
“没关系啦,阿星你到了就好。”欧阳洛不甘示弱地挨得更近,无视那道极不友善的目光,亲密地搭上祝临星的肩膀,“那就别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快进去吧!”
这时萧泽羽也从一旁走过来,微笑着说:“我们都在等你。”
祝临星莫名其妙,“等我干嘛?”
看到萧泽羽也过来了,欧阳洛一下子就有了底气,挺了挺胸膛,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们四个当然要一起,从来都是这样的!”
几乎是下一秒,作为所谓主角团之一的祝临星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剧情设定就是这样,圣德斯学院四大校草嘛,经常一起出没的,没有什么逻辑,单纯是因为剧情需要。
“行了,”祝临星偏了偏头,等待脑海中的那阵机械音过去,没什么情绪地说:“那就走吧。”
沈奕行莫名有些恐慌,想攥住他的手,却抓了个空,“祝……”
“我要过去一下。”祝临星已经把手抽回来了,还比了个“不要跟过来”手势,“你自己先玩,等我忙完就回来找你。”
“哎呀,你哥哥不要你咯。”欧阳洛在旁边幸灾乐祸,仿佛在这场竞争中获得了胜利,勾肩搭背地要推着祝临星往里走,还不忘补充一句:“阿星我们带走啦,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玩儿吧!”
话音刚落就惨遭一记爆栗。
欧阳洛捂住脑袋,委屈地大叫:“阿星你干嘛啊!”
“不好意思,我手欠,你让一下我。”祝临星没什么歉意地笑。
欧阳洛嘀嘀咕咕,“偏心死了……”
他们三个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几个人之间氛围融洽到不可思议,离开时还在说着话。
萧泽羽回头看了一眼,轻笑道:“你能放心他一个人?”
“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他又不是小孩子,我还装兜里带走不成。”祝临星走在前面,语气懒懒散散的,“与其担心这个,你还不如担心一下其他事情。”
萧泽羽不太明白,“什么?”
祝临星没解释,而是问:“筱筱呢?”
听到这个,欧阳洛又积极起来,争着回答道:“她呀,当不成阿夜的舞伴,又听说了慕容阿姨专门为苏苏小姐设计了舞会的礼服,气得眼睛都红了,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她呢……”
后面祝临星应该是说了什么,声音渐渐变小,身影和话语最终一并淹没在人群之中。
沈奕行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直到绷带上有血迹洇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疼。
“……”
什么啊,为什么又把他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