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答应过周蕊,这次过年贺云深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不过她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到家。
拉着行李从航站楼中出来,贺云深将敞开的羽绒服拉链拉上,再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景故知的飞机要比她早半个小时,落地却要比贺云深晚差不多四十分钟。发出去的讯息没有得到回复,贺云深只得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
手指还未离开手机,她突然感受到一阵震动。【周蕊】两个字十分难得的出现在来电显示。
“是落地了还是还没回来?妈在准备午饭了。你别让妈又空等。”刚接起电话,贺云深就听到了周蕊有些不悦的声音。
周蕊回去的早,年前廿五就回家了。到家后便一直陪着贺母,贺母也欢喜,只是等着新年将近,她是越发想念自己的亲女儿。偏偏这个亲女儿好像不要她了似的,三年没回家。
贺母也怕自己的失落被周蕊看出来,伤了周蕊的心,硬是藏着情绪。藏得再好,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这么藏着。就算真时刻藏着,周蕊心里也有数。眼看这年三十贺云深也没踏入家门,她也算是忍到了极限。
要是贺云深年初一还不见人,她不介意给景故知打个电话,打飞的也得把贺云深拽回来。
贺云深的家乡在沿海城市,冬日的风总是如同刚从冰窟窿中拿出来的刀子,吹在人脸上何止生疼。
许久未曾被这样的寒风吹面,贺云深禁不住冷,缩了缩脖子。“落地了,我打车回来,应该大半个小时能到。你别让妈做太多菜。”
周蕊瞅了眼已经被摆上桌的菜。昨晚看贺母提不起一点兴致,周蕊还是没忍住,提前告诉贺母今年贺云深一定会回家。这话刚出口,贺母的眼睛都亮了,高高兴兴的看完迎春晚会,早上起了大早,把本就收拾过的贺云深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周蕊睡梦中就听到她在家中忙活,忙到眼看中午。
“好。”周蕊没多话,挂了电话起身走进厨房给贺母帮忙。
贺母听到贺云深还能赶得上午饭,又喜又急。抓着铲子就把周蕊给推出了厨房,让她去门口等贺云深回来。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紧闭的家门终于出现敲门声。贺云深本来想自己开门进去,找了半天兜都没找到钥匙。她们住的是老小区,楼道膈应不太好,周蕊早就听到有人拉着行李箱上楼的声音,这种声音三五天前热闹过几回,现在出现除了贺云深还能谁。
耳朵挺尖,周蕊就是不打算起身去迎接贺云深。哪知道耳边的脚步声不见后,等了好一会听到的是开门声。
周蕊“啧”了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大步走到门前。手悬在门把上,她反握成了拳头。
“蕊蕊,是有人在敲我们家的门吗?”贺母在厨房听到了敲门声,听不真切,探头问了一句。
贺云深在门外听见了贺母的声音,本就堵在心口的情绪更加明显。她抬手落在门上。“是我。”
“还以为你要陪景故知过年呢。”周蕊开门速度很快,拉开门却不看贺云深,从边上的鞋柜中拿出双拖鞋丢在玄关,转身去了客厅。
贺云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她提起行李箱进门,贺母早从厨房走了出来。
“阿云回来了。”贺母过来得有些匆忙,双手还用围裙擦拭着水珠。
贺云深还在换鞋,闻声动作顿了顿。“我回来了妈。”
“好好好。”贺母脸上满是笑意,步子依旧不动,“你的房间妈给你收拾好了,你别忙放行李,和蕊蕊在客厅坐一会,一会就能吃饭了。”
等了那么久,满心的欢喜在见到女儿的刹那,也到了顶峰,却依旧冲不开拘在贺母骨子里的含蓄。她没有上前迎接贺云深,交代完便回了厨房。
贺云深在玄关处站了会,口袋中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新讯息提示音。
【到啦,我妈来接我,别担心。】
【还是担心一下吧,我妈有点热爱飙车,呜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连着两条互驳的讯息,中间间隔不过五分钟。贺云深没绷住,笑出了声。
周蕊斜在沙发边上,正好能看到玄关处。白眼翻起,周蕊坐正身子不过半秒,她的五官就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赶巧,偏偏电视中晚会重播,播到景故知的《化雪》。
周蕊拿起遥控器换台。
?怎么又是景故知。
周蕊抽了抽嘴角,继续换台。
耳边传来的声音连着被换了几次,贺云深抬头往周蕊那看去。三年没回家,客厅的装修和以前有些不同,原来的液晶电视换成了整墙投屏,站在玄关处也能看大概看清正在播放的内容。
周蕊余光瞄到她看过来,做贼似的,再次换台。
很不巧,又换到了正在重播的总台春晚内容。
镜头推进,幕布上清晰地出现景故知的笑脸。下一瞬她原地旋了几个圈,抱住伴舞递过来的鲜花,大步跑向迅速后撤的镜头。镜头定住,景故知将手中鲜花向空中抛去。各色鲜花花瓣落下,景故知的舞姿俏皮可爱。换大景,配合整体舞台及背景画面。
周蕊的目光被吸引一时。
怎么这人就是好看得会让人挪不开眼。
所幸,贺母在厨房内喊两人,让帮忙把做好的菜端出去。周蕊这次动作比兔子还快。
贺云深站在客厅看了眼投屏中的景故知,挑了下眉,转身也去了厨房。
难得团圆,贺母脸上的笑意,从年初一挂到了年初六。到了年初七,周蕊开始收拾东西,贺母的喜悦散了大半。
“这就要回去啊,这不是才实习吗,就这么忙啊?”去年之前,周蕊经常回家。贺母是真心把她当自己女儿,周蕊在家贺母再怎么都是要比平时开心些。原以为周蕊不会像贺云深那样,工作了就忙的见不到人,现在一看,两姐妹是差不离的。
贺云深也有些奇怪。按道理,新南这种大型新闻媒体公司,过年也是有值班的。不用值班的工作人员年前能请假,没道理年后不能再请两天。何况周蕊这种给新南带来大收益的好员工。
“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过两天就回来看您。再说了,姐姐不是在吗?我今年偷偷懒。”周蕊上前抱住贺母,撒了个娇。
她那模样看得贺云深有点不习惯,只是看了眼,视线很快回到投影上。
等贺母出门去买菜,贺云深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周蕊房门口。“新南给你布置工作任务了?还是你不想继续待在家里?”
“景故知没通知你吗?”周蕊将衣服丢进行李箱,“她明天也要上工了。”
“明天?”景故知和她说的,是初十上工。
璟宸那边估计挺纠结景故知提的要求,怕她这是缓兵之计,等到三月底等来的不是续约而是景故知找好下家的解约。景故知去年一年曝光度极低,虽然是璟宸故意,想借此警告景故知,年终审核,到底是发现景故知对璟宸来说是多大的一颗摇钱树。
左右事情没个定数,倒不如趁着合约还没到期,多从景故知身上捞点钱。春节期间,璟宸就开年的工作内容发给了小谢。小谢还在走亲访友,看到发过来的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差点没当着长辈爆粗。
原先景故知开年只有拍剧一件事,现在倒好,提前开工不说,还得连轴转差不多一周时间。
这件事景故知并没有具体告诉贺云深,考虑到工作内容都会及时曝光结果,景故知再三考虑后将贺云深的开工时间定在了初十。
“你们俩,真就是雇佣关系?”周蕊手撑在床头柜上,托着下巴看贺云深。看着她的脸色,又觉得不对。
真只是雇佣关系,景故知没道理多给贺云深放两天假。就算老板心善多放假,贺云深也该知道自己老板具体几号开工。分明就是想让贺云深好好多休息两天。
要真是雇佣关系,周蕊还真有点羡慕了。
“如果是谈恋爱的话,最好早点告诉我,免得哪天又被什么人拍到爆炸信息,我也好第一时间帮你拦截。”
这几天贺云深对她态度不错,何况已经帮了两次,之后都在一个圈子里,周蕊说话没之前那么阴阳怪气。
贺云深摇摇头。“你暂时管好你自己和程涵就行。”
周蕊被她这话噎住。程涵这人也是骚包,大过年的说在家无聊,天天给周蕊发消息。周蕊不理她,她就给周蕊发自拍照。自拍照的尺度还越来越过分。好死不死,还被贺云深看到。
贺云深当时没什么反应,过了两天周蕊收到一个快递。
全是指套。
以及贺云深的那句——注意卫生。
“你个闷骚死洁癖!”周蕊当时咬着牙骂,指套倒是全被她塞进了行李箱。
回到房间,贺云深很快给景故知敲了条讯息过去。等景故知回复,她直接按下通话键。
“怎么不告诉我璟宸初十就给你安排了工作。”
电话接起,景故知还没来得及避开家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景故知家里是做生意的,景故知出名后,家里每天来串门的“亲戚”就莫名其妙多了起来。都到了年初六了,家里人还是不少。
“你等我一下。”捂住手机,景故知找了个借口逃到阳台,“你怎么知道的?小谢告诉你的?”
听到反问,贺云深心里清楚周蕊的消息没错。
她猜到景故知不告诉她实情的原因,开口免不了带着些情绪。“你可以告诉我的,我早点过去陪你。”
就是怕你这样,才不告诉你啊。
景故知蹲在阳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家猫。天气正好,猫猫好不容易避开众人晒太阳,还没眯多久,又有人来叨扰。要不是看在景故知是自己主人,这只狸花早就跑开。
略有些胖的身躯在猫窝中不耐地动了动,猫咪蹭了蹭景故知的手,扬起下巴,示意她给自己按摩。
景故知偏不,抓了抓猫咪的身子,又摸它肚子。猫咪也是无奈。看在是景故知把它捡回家,并治好伤的面子上,狸花猫翻了个身,露出自己的肚肚。
“不用啦。”景故知心情更加好起来,“你好好休息吧,过年要陪陪家人。”
“可我想你。”
景故知摸着猫肚子的手一顿,猫咪立马再次翻身,把自己脑袋凑到了她手心处。撒娇似的,猫咪发出了声音。
“我也想你。”景故知狠狠揉了揉猫咪的脑袋,捂住手机呢喃。
“那你初九过来,我让小谢给你买票,不许抗议。”
“可我想你。”周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外,等贺云深怪断电话,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并在贺云深看过来时,十分刻意地翻了个大白眼。
“你走我也走,妈怎么办?”阴阳之余,周蕊说出来了自己最在意的事。
贺云深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知道,周蕊只知道自己想尽量多赚钱,好让贺母退休,也好堵住贺云深要赚钱的借口。
对于周蕊来说,贺母和贺云深,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贺云深对她的偷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我今年会多回家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回家过年,母亲会那样开心。初一那天晚上,因为周蕊撒娇,贺云深难得抱了抱自己的母亲。贺母不高,这些年的劳累让她更加瘦小。而这个家已经太多年没有人气了,不知道她没回家的三年,母亲和周蕊是怎么度过本该热闹的春节。只不过,当贺云深抱着母亲,当母亲在她耳畔说着“回来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云想做的事总是能做出成绩的”时,贺云深突然发现自己心里有的不是愧疚,是松了口气。
她应该感谢周蕊,让她终于有借口可以回家。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要求过什么,从来都只是她自己,自以为是地扛起所谓责任,偏偏将真正要负责的丢到了一旁。
“说到做到。”周蕊转过身,“你从小是这么教我的。”
贺云深微怔。“我会的。”